保安打量了一眼问到“干什么的?报案的话就在大厅等着。”
“啊不,我是去七楼找张局。”
“中午张局长还没休息?”
“在等我。”光头男从口袋里拿出一包中华,用手指点出一根递到保安手上。
“哎,客气了。”保安拿出工牌在门前一刷。
男子快步推门走消防通道来到四楼,中午的公安局四楼不仅走廊连办公室都没有一个人,警员们或是在办案区问话,或是在备勤室躺着。男子走进其中一间办公室,熟练的在一张桌子下的抽屉里找到一串钥匙,接着他又走到另一个房间,通过钥匙打开房内的暗门。门后仅竖立一个硕大的保险箱。
“让我想想密码是什么?”男人小声嘀咕,思索片刻男人按出密码,接着又插入钥匙。“啪”清脆的响声过后,保险箱的门被打开了。男人迅速从里面揣出一把手枪和5发子弹,关上保险箱后,男子把一切恢复成原样。快步下楼回到大厅。
分局大厅前的马路车辆踏着雨水掀起一片片水花,男子在路边招了会手,一辆出租车停靠路边。
“老哥,去哪儿?”
“帝国科技大学。”
“首都离这可是有两小时车程啊!”
“钱少不了您的。”
“得嘞,上来吧儿。”
男子握紧了左手口袋的数据存储器,打开车门,坐在了后排。
不到两个小时的功夫,男子就已经站在了帝国科技大学的门口。雨已经停了,但空气中还弥漫着它的味道。大学里学生们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男子随便抓着一个高个子男生问到 “你们这边是不是有个叫霍思然的教授?”
“你是说霍主任是吧,他刚上完课,现在应该在附属楼3楼的办公室里。”
得到位置之后,男人径直朝附属楼3楼走去。下午的办公室向来没多少人,男人顺着办公室外的工牌一个个去看,终于在科学部主任办公室的铭牌下看到楼霍思然的名字,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见门内熟悉的声音传来。男子心里一惊,停顿下脚步,趴在门口仔细听。屋内是一男一女在交谈,声音刚开始还很小,但是随着交谈的进行双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连屋外的的人都可以听清楚。
“你还年轻,才毕业一年多,我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就是不要孩子了么?”
“我保证,你把孩子打掉,3年内你会是学院最年轻的女教授。”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些?”
“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有结果的,我的家族不会同意这样婚姻”
“哈哈,所以你要找长老会某个人的女儿来当妻子吗?那你把我当成什么,玩玩吗?”
“你不要说的太过分,你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爱吗?幼稚。”
“好,如你所愿,咱们明天见,你的孩子我不想要了。去你妈的妈宝男!”
锁上的房门被用力打开,男子急忙躲到另一侧的门后,女子哽噎着跑出霍思然的办公室,头也不回。但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他就足以认定这就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女人,这就是他想要弥补的过错。
男子捏了下左手口袋的数据存储器,右手握了握右手口袋的手枪。
打入脖颈上的监管机器人好像在发烫。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
此时房间里的霍思然正在低着头想些什么。
“霍教授吗?”
“我是。”霍教授抬起头,扶了扶金丝方框眼镜。
“有人托我给你送了份数据。”男子拿出数据存储器朝霍思然摆了摆。
“哦,快递是吧,要签字吗?”霍思然定了定神,然后起身。
一瞬间,枪响了。
真是奇怪,他好像听见了远处的弥撒与圣歌,阴霾的云雾透出了几缕阳光,他甚至闻到了窗台下的花香、树香和刚刚下完雨后泥土的芳香。
愿你不再放纵,
愿你永远安宁,
愿你灵魂自由,
愿你不再悲伤,
愿你可以画下一只永远不会流泪的眼睛。
0341笑了,他突然觉得好困。
的确,失眠症总是这样不治而愈。
陈独秀名篇《爱国心与自觉心》里写:“古之人,情之盛,莫如屈平……”
这登峰造极的“情之盛”,何由?
“殉乎情者,孤臣烈士,游侠淫奔,杀身守志,不计利害者之所为。”奥,赞同。
这登峰造极的“情之盛”,有何反噬之弊?
“情之用,百事之贞,而其弊也愚。”嗯?不是吧。
在我看,这“愚”实不为“弊”啊,纯真如孩童地对天连发177问:“天何所沓?十二焉分?日月安属?列星安陈?”乍看似天真的十万个为什么,但细品:“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以变化?……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在《天问》里软植入了多少对政局和社稷民生的思考和质问?无论是对最高ql机构的明示或暗示,这叫“愚”吗?这分明是用萌萌哒伪装出来的智和勇。
“情之盛”如屈神,浪漫主义才情似是天成,尚美只当是平常,写出的每一个字都自带芳香,《九歌》里最绝(仅限本人在现阶段的主观阅读体验臆断)的一篇《山鬼》:“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这神话爱情故事的叙事,竟然能被写成极致美的抒情诗。
就好比,希腊神话里月桂女神达芙妮和太阳神阿波罗的故事很美,但并没有一首上古流传下来的绝美的抒情诗把它描绘出来。
已经是公历2021年的端午节了,距离屈原出生的公元前340年已经过了两千三百多年,他已经化神了,但在他有生之年曾写招魂的《大招》,不知他的灵还记不记得:
“冥凌浹行,魂无逃只。魂魄归徕,无远遥只。魂乎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只。”
火星历42年,西历2553年,东历癸巳蛇年。
距第一批星际探索者在火星建国,已经过去了41个年头。
这颗星球本是作为资源地、旅游度假地和科研基地开发的。原始火星并不适合人类长期定居。干燥的橘红色地表,伴随着偶尔出现的席卷全球的飓风,将整颗行星变为了红色的荒漠。因为缺少磁场保护,让相距几光年外而来的太阳风,得以一点一点地削弱它本就稀薄的大气;现代人类文明赖以生存的精密仪器,也因此饱受考验……
初始时期,火星上建成的每一个基地都离不开地球哺育。
但随着科研技术的不断深入,火星上头一次出现了绿洲;随后是农场,随后是牧场,随后是鱼塘;发电站、工厂、信号塔、空间站;科研站、城镇、城市、星际大都市……当这颗行星上的人们正式自称为国家之时,地球原住民们甚至都没怎么惊讶——彼时,火星制造早已成为风靡地球的奢侈品代名词。占据对地商贸与科技优势的火星寻求独立,只是时间问题。
西历2541年,火星历元年,这块被列强窥伺许久的肥肉,在一位火星土生土长的军火商领头下,终于迎来了正式独立。那位穿着最高等级火星防护服的将领,将演讲台搭在了“太阳系已知最大的山”前。经由最快速的信号波段,他在两颗行星居民的共同瞩目中宣布了火星独立。
“我们是全人类的未来!”演讲结尾之处,他看着早已不同以往的火星城激动高呼,“勤劳智慧的火星人民是属于新世纪的人类!”
火星的课本称他为“真正的火星人”、“伟大的爱星者”;地球的课本称他为“火星军阀”、“全人类的叛徒”、“火星种族主义者”;商人们,则称他为“效仿的榜样”。
火星建国的几十年内,成百上千艘宇宙飞船,满载着自愿与各色财团签下生死合同的各类人群,逃也似的飞离了他们科技与文明发展近乎停滞的母星。新闻报道称之为“宇宙大航海”。
我便是那群人中少数能回来的一个。
***
“又在写莫名其妙的东西。【少数能回来的一个】是什么鬼?我们又没遇难。”
“需要的就是这种夺人眼球的卖点。”身侧的休眠舱广播传来了熟悉的女声,“陌生星球上遇难的飞船,最后一名幸存者,唯一见证奇迹的探险家——地球上的人最吃这一套了。”
“随便你怎么说。地球上的人真正来到这里,多半会投诉你这个广告涉嫌欺诈。”
对面传来的声音淅淅索索,似乎是躺着翻了个身:“谁说我要把这个当广告卖了?我要写的是回忆录。我们这群人的经历,光是截一小段,也足够地球上那帮没见识的兴奋好一阵了。”
阿史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他终于有些听倦了:“那祝你好运,’大文学家‘~”
哈欠的余韵让他没怎么听清回应。
静等了一两秒后,两台休眠舱同时“嘟”地一声切断了通讯。
***
“宇宙大航海”的人数明显超过了公司预期。即便只是飞船上的日常维护工作(清理保洁机器人之类),投递的简历也达到了1:1000的比重。人们似乎并不在乎能否回来和工资如何;对他们而言,只要能离开地球就行。最终,商人们在政府、人群之间做了个权衡,同意了额外再添加一艘飞船的员工。
我和阿史因这个得以相遇。
阿史本名叫安慎,是矿物部门的雇员。原本在第一轮面试后他就被告知没有通过,却因为扩招的消息,而意外获得了而今的岗位。我作为广告部门的“跑腿苦力”,跟他一同搭上了最后一艘探索可居住星球的飞船。
说是飞船,实际更像是“会飞的员工宿舍”。从上往下,子弹头状的飞船内分别是办公区、居住区、食堂和资源仓库。员工居住区内的廉价休眠舱一字并排,性能如何全凭运气。阿史的休眠舱跟我相距较近,同时也是少数几个说我母语的人。因此,我俩成为了熟人。
飞船上除了特定区域外,是看不到外面风景的——设计师在《星际人道主义安全条款》允许范围内,尽最大可能省钱的最高成就——虽说,那个所谓的《安全条款》本身,都不一定拥有实际法律效力。
茫茫宇宙,又哪里来的国家机器保障法律?
火星的军火商们深谙这一道理。每一艘由地球到火星的私人飞船,都需要提前在特定关卡“交保护费”(船上15-20%的资源)。若是拒绝,不仅有可能成为又一个新闻头条上“小行星砸毁的飞船”,还会受到火星“官方政府”的刁难。
负责监督飞船的人员,在跟公司通讯之后,最终同意将所有的食物、外加上能源仓里四分之一的燃料拱手让出。直到3天后跟火星轨道上的分公司对接前,我们都只能靠喝水过活了。
***
“为什么会想要进公司?”
身旁高脚凳上的女性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疑惑。对方一边继续用吸管搅拌速溶果汁,一边平淡地解释:“因为说老实话,咱们公司待遇并不算高啊。你在地球上应该能找到更好的职位吧?”
阿史突然有点想笑——类似的问题,他记得面试的时候也被问到过。
“因为我从前就一直憧憬着能加入贵公司。作为太空采矿队的一员,为人类探星旅途做出贡献一直都是我的梦想。”毫不意外听到了对方被呛到的声音;他于是借此机会递上纸巾,露出了自己最绅士的笑容,“当然,要是能更轻松地成为火星公民就更好了。”
“……原来如此。”接过纸巾的对方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谢谢你,阿史。”
“呃…啊不用谢。”女性简单擦了下嘴,就立马点开了屏幕继续写“回忆录”。
徒留他一个人坐在一旁,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
【你会如何描述未来?】
一位体力工人放下了手中的活,抬头望向已然建成的大楼,眼中满是憧憬;
一名数学教师放下了手中的粉笔,转身望向讲台下的学生,眼中满是期待;
一个科研人员放下了手中的图纸,低头望向脚下璀璨的星球,眼中满是自豪。
这便是所有人眼中的未来。这便是火星。
又或者说,广告中的火星。
自2541年火星宣布独立以来,大批地球人改变了假期旅游的目标。
国内游、国外游已是老旧的收入划分标准——【真正的中产都是火星游、月球游】
——这便是我写这段话时最有名的一句广告语。
且不论价值观如何,这句广告语确确实实地抓住了大批人的眼球。
跟我同期进公司的那人也因为这个,早早从实习转正,工资早就超过了我。
又能抱怨什么呢?彼时的我还停留在小镇青年的状态中,并不熟悉城市内不同人群的心理。
能力不足的事,又能抱怨什么呢?
庆幸入公司后带我的前辈人还算不错。他主动带我参加广告的策划和拍摄,帮我少走了许多弯路。也是那位前辈想出了开头的那个广告。
“我其实从没去过火星。”在一次聊天中他跟我说,“我看到的是他们给我的火星影像,外加上一些最基本的认识——而那些就够了。看广告的人对火星的认识跟我差不多。我只需要达成项目要求的成果就行。”
【不需要去考虑别的什么。】如果将那位前辈教给我的东西总结一下,就是这句话。
不需要考虑火星与地球间货币流通的问题;不需要考虑旅游前是否需要注射疫苗;不需要考虑火星上的居民是否能听懂自己的语言;不需要考虑在火星旅游几天对身体的影响最小;不需要考虑当地是否有不能触碰的禁忌;不需要考虑不同星球上一天不同的时长与时间单位……
对广告而言,能把人吸引到火星就够了。
以此为灵感,在去火星前我也想了个类似的广告语:
【你不需要去考虑别的什么——火星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我曾为想出了这么个广告语而沾沾自喜;直到在分公司的空间站观景台,看到阿史和其他人那副几乎趴在玻璃上的样子。
“那是火星!我们到火星了!”
他隔着玻璃看着那颗星球,就像一个看着橱窗内心爱玩具的孩子。
而我除了写下这句话,竟一时间忘了该如何表达。
***
“那时几乎所有人都判断火星不适宜定居。”侧卧在休眠舱里的阿史一手托腮,正面对舱内的广播说着什么,“因为你看:一,火星上太阳辐射太强,当时的人造材料还达不到那种耐辐射程度;二,火星风暴持续的时间太长,不利于通讯和植物生长;三,也是最最关键的一条——”
“——火星上没有发现液态水。”几乎是故意不给他卖关子的时间,对面传来的女声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而不知怎的,阿史对此一点也不惊讶:“准确来说是【还】没有发现【大量的可饮用】液态水。火星上一直都有水存在的痕迹和证据。事实上,20-22世纪的主流火星研究就是围绕水资源展开的。”
对面跟他聊天的人似乎是有了点兴趣:“也就是说,从400年前左右人类就在考虑移民火星了?”
“差不多。不过那时候更多人关注的是有没有外星生物——我之前讲到哪儿来着?哦对,那时几乎——”
“——几乎所有人都判断火星不适宜定居。”
他叹了口气,如同一名耐心快耗尽的讲师:“对。几乎所有人都判断火星不适宜定居;但是,有那么一群人不信邪。那群科学家自发地组成了一个国际组织,MII(Mars Inhabiting Institution),火星定居委员会,也就是现在两星交流机构的前身。”
“哦!就是那个成天在新闻上跟其他国家吵架的那个——”
“——对,就是它。那群科学家主张火星科研的成果是属于全人类的。只要能有助于定居火星,他们会跟任何一个机构合作,而且几乎从不在乎报酬。也是得益于他们的‘贡献’,最早一批火星旅游公司诞生了。”
“其中就包括我们公司?”
“对。”阿史点了点头继续说,“然后,随着在火星上活动的时间增长,对火星的探索和研究也得到了更快发展——再然后,终于有一群人找到了大量可饮用的水资源。他们建立了一套水的储存和循环系统,并在储存水较多的地方建立了科研站。而这,便是——”
“——这便是现在火星上人类文明的起源。”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