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桥下的一条小路,算是一个有趣的议题。
就其“小”而言,它只能供一个半的人通过,再多半个就要掉到河里。所以巫休晴走在最前面,李烛在中间,灯花压阵。
但巫休晴的腿才好没多久,走路一颠一颠,像平地踩电门,拖慢了整支队伍的进度。
要不是后面没人追上来,李烛想,自己一定要一脚踹在她挺翘的屁股上。
而就这条路的“隐蔽”而言,它完全和这词搭不上边。
胜利大桥是一座非常古典的钢桁梁结构大桥。所以李烛掀开地上的盖子,从检修道走下去,头顶就是追车的混混。
如果现在是白天,他们就会看到三个黑黑的影子越走越远。两个贴在一起,一个一边走一边抽风。
但现在是黑夜,所以他们只能集体停在桥头按喇叭,嘴里辱骂李烛。
先是骂他“狗x把x的”,然而因为这句词用太多,失去了战斗力,就变成“李烛是南通”。最后变成“李烛是南瓜”。——意思是李烛不仅是南通,还有瓜。
需要说明的是:李烛是人,不是南通,对人x兽没有兴趣,对人x植物更没有。
李烛听着辱骂,越走越远。
“烛先生?”灯花压在李烛背上,“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在北区有一个临时据点,”李烛随手指了个方向。天太黑,也没有路灯,所以他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平常如果有事要到北区来过夜,就会临时住在那里。”
“来北区?”巫休晴扭过头,“这么荒凉的地方你也来。——哦!怕不是又有什么秘密地下交易吧。”
“什么交易?要不我把你腿再打断一次,然后把你卖了?”
巫休晴翘腿往后就是一脚,如马尥蹶子。李烛屁股往后撅,躲掉了致命打“击”。
“能不能说点正经的?我们还能好好说话吗?”
哪有正经的,李烛想,他们几个光活着就挺不正经。
所以他回了巫休晴一脚。
巫休晴没装后视镜,所以她的屁股难逃此劫。
两个人互相蹬腿走路,把陆上行走演绎得如同水里扑腾的旱鸭子。这种场景很难正经起来。
在不正经的活法之下,他们还是走到了李烛的临时据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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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了,”李烛拍开墙上的电灯开关,“他们不可能搜查整个万寿北区,我们应该能在这里对付几晚上。”
李烛觉得,这本来应该有个介绍新家的环节。
但临时据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在废弃居民区地下的一个小小车库,充满着尘土的味道。
床上并排刚好坐下三个人,如果见识过战前的二等卧代座就能理解。
“几晚上?”巫休晴嫌弃地瞟了李烛一眼,“等我们出去怕不是孩子都有了吧。”
“谢邀,对你没感觉。”
李烛从桌上摸过一个东西,吹了吹灰,鬼使神差地站在了地下室的铁门前,堵住了离开的路。
他举起手臂,对准巫休晴。
手上拿的是下了保险的枪。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这行为让剩下两女都有些惊愕。巫休晴反应得最快,不屑地笑了一声。
“目的?你说什么目的?”
“你的腿,”李烛用眼神示意,“根本没有骨折,对吧?”
“你说什么?我一瘸一拐难道是装——”
“一瘸一拐不一定是骨折,说不定只是抽筋了,”李烛耸肩,“毕竟你穿的是高跟鞋开车。”
“这你都关注到了?”
李烛的身高接近一米九,而巫休晴虽然有一双长腿,也不过一米七出头。因此每次见李烛,她一定要穿上高跟鞋。
这种行为出于一种攀比心理,很容易就可以猜到。但每次说到这个,她一定要嘴硬说是“喜欢”——她心里早恨死高跟鞋了!
但如果说因为讨厌高跟鞋而讨厌李烛,这就很不讲道理。
很不幸,巫休晴就是这么想的。
李烛不想和她扯高跟鞋,他哪里懂这东西。所以继续说:
“所以我是否可以认为,今天的一切都是一个局。你用灯花引诱我回来,正好在那个路口被撞,正好撞伤了你。——然后灯花被抓,我去死。你们赢麻了,一切都是个意外。”
他的逻辑严丝合缝,指每一个逻辑链都能贴合出一个形状完美的漏洞。
李烛知道好人不该被拿枪指着。但他可不确定巫休晴是不是好人。
听到了这话,巫休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开始笑。
“哈哈哈哈——局?有趣,真xx的有趣。”
李烛不知道被人追着骂成男同性恋有什么有趣的。或者说女人就是喜欢男人变成男同性恋,倒过来也一样。
“好好说话。”
“我在努力好好说话了——噗哈哈哈……”
巫休晴意识到头上还有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连续拍了自己肚子几下,好歹停下笑:“你说做局——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就因为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才知道你喜欢做局。”
有关巫休晴喜欢做局的事情,李烛现在还记忆犹新:
他和巫休晴下象棋,——哪个象棋无所谓——这女的总喜欢把李烛的棋引过来,然后把上下左右四路封死。说:“这棋气绝了”,就给李烛的棋提掉。
巫休晴老这样做,说自己是围棋高手。围棋高手下什么象棋呀!
所以李烛遇到这种情况,就要骂“x你啊!”
巫休晴就回答:“来x啊!”
说这种话大概也是为了做局,让李烛和她套牢。
后来为了避免真的跟这个女的滚到一起,索性象棋也不下了。
“好了好了,”巫休晴终于直起腰,“我承认,我的确没有骨折。但刚才的确是伤着了,不然我也没必要打这个药剂。”
她举起手上的黑色塑封袋晃了晃,里面传来玻璃碰撞的声音。
“这是什么东西?”
“你不需要知道,”她的回答一如既往,“它就是某种超强治疗剂。就当它是好了。”
“理由不充分。既然你没有完全不能动弹,为什么非要在原地拖时间?——另外,为什么要监视我?”
这时候,巫休晴盯着李烛的眼神变了几变。最后叹了口气。
“我只是想试试你的能力。非要我说出来吗?”
“试试你”?
在李烛看来,说这话还不如老老实实承认她就是想“耍耍你”。这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甚至觉得刚才慌里慌张的样子也是她装出来的。
呸!
“你非得挑你死我活的时候吗?”
“不是你死我活的时候,怎么能看出来你的能力?”
巫休晴说这话的时候,双手背在身后原地打转,活脱脱一个世外高人。李烛就是受她审视的一个外门弟子。
最后这个世外高人自己把自己转晕了才停下来,面色酡红地朝李烛抛媚眼。
纯粹是发神经。
“你xx的……”
李烛彻底抛弃自己不常说脏话的人设了。在很多时候,情绪输出远比讲道理有用。
“你这么关注我,能换来什么东西?”
“好问题,能换来什么东西呢?”
这女人又开始在小屋子里踱步:“我了解你,是为了知道你需要什么东西,而我,也会告诉你我需要什么东西。
“我有一个小目标。为了达到这个目标,你的协助是必不可少的。同样,我还有许多帮手。
“但例外的一点是:我很喜欢你,各种意义上的喜欢。我不屑于隐瞒我的目的,所以我希望能——拥有你。”
巫休晴朝李烛眨眨眼,让后者浑身一激灵。
李烛不知道被拥有是个什么感觉。他的那玩意现在就由他拥有,所以时不时就要被他自己摸来摸去。因而他推测,被拥有就是被别人摸来摸去。
他可不喜欢被巫休晴摸来摸去。
“一开始,你向我问高科工的事情,所以我以为你只是为了那一管抑制剂。
“后来,我用灯花又试了试你。以为你是为了灯花。
“但现在,”她耸耸肩,“我越了解你,越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你难道需要我吗?”
“所以你要了解我,就是把我遛得团团转,还把我们扔到皮卡车车轮底下?”
“可以是吧。”
话题聊到这里,是个人都能看出巫休晴有种找别人乐子的倾向,也就是说把自己当S,把别人当M。
但李烛不是M,他也不喜欢有人在自己面前装S,所以想一枪崩了巫休晴。让子弹从她前胸穿过,擦着心脏过去,不许她死。让她也体会一下命悬一线的感觉。
巫休晴的意思很简单,她有一个什么目的,为了这个目的,她需要“拥有”李烛。——也就是说,找李烛合作。
但什么合作需要合作伙伴先去“你死我活”一下?
想到这里,李烛心里就一阵无名火升起来。
他一把掐住巫休晴的脖子,把这女人按到床上,吓了坐在床头的灯花一跳。
李烛掐人脖子只掐一半,留了一半给巫休晴喘气。这代表了他想让这个女人死,但又不太想让她死。
灯花也看出来李烛的这个意思。但她闹不明白什么叫“想让人死,又不想让人死”。想来想去,最终发现这种事在李烛原来的家里他们也做过。
——不就是晴/趣嘛!
所以灯花解开自己的发圈,给巫休晴扎了个双马尾。
“终于撕下伪装了?男人果然都是野狗,”巫休晴脸颊透红,主要是憋的,“你这么做,可就逃不开我了。”
“x的,”李烛浑身滚烫,怒发冲冠,“现在是二对一,你才逃不掉。”
“哼——”
忽然,巫休晴猛地甩了李烛一巴掌,怒骂:“行不行啊你!”
“你干什——”
在李烛发愣的时候,他掐着巫休晴脖子的手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定睛看去,这女人将手上的针剂也给他打了一管。
“我说了,你敢做,我就敢让你逃不开我。”
这管针剂打进来的结局是这样的:
李烛忽然觉得多了个脑子。巫休晴心里的情绪,现在他也能感受得到。
简单来说,叫做“通感”。
这么说立刻就有他对自己来感觉的嫌疑。
但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巫休晴现在身子的感觉。他只知道巫休晴一开始是“自信”,后来变成“惊讶”,现在逐渐多出来的是“怀疑”。具体发生了什么,不用说也能猜得到。
当然,让人昏过去的感觉也变成了双份。这不知道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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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李烛还怀有满腔怒火,觉得至少应该吼一个“为了我的命”,想了想,又觉得吼“为了灯花”比较对。
结果就这么想来想去,想得多了,怒火就消失了,憋了半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做这种事情,和打巫休晴一顿差不多。怒火消了,打架自然就索然无味。
李烛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干巴巴的,和秋天让人嘴唇干裂的风没什么不同。自己左手当马嚼子,右手把着缰绳,也是干巴巴的。
所以这个故事落得个干巴巴的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