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漾很在意距离感，她认为任何不合时宜的接触都是在冒犯别人的私人空间，但此刻她知道，这个女孩或许需要她的拥抱，于是她走到了女孩的面前。
她握住了女孩无处安放的手，脆弱得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捏碎。
“你是夏心缘，还是爱丽丝？”
女孩本就低垂的脑袋更不愿抬起来了。
“看来答案显而易见了，夏心缘善良得有些懦弱，她如果知道自己是爱丽丝，她会很内疚的。你是因她而诞生的恶灵，比她多了些恶，你毫无顾忌的为她复仇，却又不敢告诉她。”
果不其然，在说出这些话之后，女孩的外表逐渐缩小，变成了那副小女孩的样子。她终于抬起头，糯糯的说道：“漾漾姐，你会消灭我吗？”
女孩继续穷追不舍的问：“你消灭了我，她就只能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被妈妈奴役，被家庭束缚。她的两个哥哥会恢复正常，在未来的某个时间里夺取她的成果，然后，她又会因为家族原因，作为棋子和谁去联姻，只为了巩固利益……漾漾姐，我们都不天真，如果没有外力，引力会将我们拉扯到原本的位置。”
女孩又低下头，像是埋怨的说道：“她太善良了，也太胆小了，她认为妈妈很恐怖，也认为妈妈很可怜，所以我影响不了妈妈。明明只要没了那个女人，她就自由了。”
客观的来说，她全都是对的。
“就算是这样，你也要消灭我吗？”
扪心自问，林漾漾是绝对的人类至上主义。她认为立场终究大于感情，因为恶灵只是存在就会对人类产生危害。但这样一个源自于人类而诞生的恶灵，她的灵魂也属于人类。
于是她说道：“我没有那个能力，我都不会变身。”
爱丽丝反驳道：“你有，她喜欢你，所以我不能伤害你，我的任何保护机制都会为了你而运转，而你只要轻轻抬手，就能毁掉我们的防线。”
人类会在心中构筑一道防线，外面的人无法突破，所以伤不了分毫，但其中的脆弱若是被重视之人所伤害，那么任何防线都无法运转。
“为什么？”
林漾漾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能站在这么高的位置，明明她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久。
“你或许能感同身受，如果一个新生的魔法少女，其过程有你的重要参与，你是否天生对她有一些好感？这是你们的开始。当你选择帮助她而来到酒店，她便迫不及待，而你美丽端庄，性格也尤为知性，就像紫罗兰一样。你知道她有多崇拜紫罗兰么？她这些年从未向爸爸索取过什么，唯独紫罗兰的套房，早就没什么名气，也赚不到什么钱，在她的卑微请求下才保留下来。知道你也喜欢紫罗兰后，你们之间的距离就更进一步。或许这些对你而言只是不值一提的家常便饭，她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她依旧尤为珍重，因为她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了。”
如果先前林漾漾还没有自觉，现在则是了然。说实话，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去接受别人的爱慕。
“云千筠呢。”
“她和妈妈太像了，虽然没有恶意，但也无法走进内心。但她的目的和我不冲突，所以我愿意将力量借给她。”
“她的目的是什么？”
“不告诉你，除非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做我的妈妈。”
“？”
林漾漾被这个提议弄得有些迷糊。
“你不是没办法抉择吗？我有一个两全法。心象空间里，有一个很厉害的恶灵，那就是妈妈，妈妈是一切的源头。”
“那个满身是嘴的恶灵？白蔷薇不是已经把她消灭了吗。”
“那是假的，是她用来折磨自己的东西。漾漾姐你知道的，人类总喜欢回想过去的痛苦，来折磨现在的自己。”
爱丽丝转过身，将小小的手掌放在树根上，摩挲着岁月的痕迹。
“这棵树，才是她心中的妈妈。一开始有四棵树苗，另外三棵代表爸爸和两个哥哥，但它们都因为得不到怨念枯死了，成为了养分。你知道吗？她非常讨厌妈妈，但妈妈却是她的精神支柱，其中的原理总是难以述说，但人类向来被这种事束缚。”
这种事，或许该觉得荒谬，但自古以来又都是如此。血脉相连，道德伦理，这些事构筑社会，构成集体，而人类离不开这些东西，总要有牵挂，总要有依靠，否则就只是一个空有躯体的行尸走肉。
夏心缘被异类养大，她本该被同化，可突然闯入的紫罗兰又让她保持本心。或许也跟她早些年在农村受到的教育有关。她只能依靠妈妈，所以变成了这般痛苦的模样。
“就像现实里，她帮妈妈在爸爸那里谋取利益，夺走财产。梦境里，我为妈妈寻找猎物，填补怨念。一开始它只是一棵小树苗，紫罗兰作为第一缕阳光提供了养分，树苗逐渐成长为参天大树，胃口也越来越大。我不敢变成她，因为她崇拜紫罗兰，她肯定无法接受自己成为恶灵。”
树是她的精神支柱，不能倒，所以只能一直喂养，而后变得如此强大。但只要替换掉树，重新立起支柱，就不会有人受伤。
当然，除了她的两个哥哥。
“树倒了会怎样。或者说，白蔷薇如果拔掉了树，会怎样。”
“树承载了许多怨念，如果倒了，那些怨念就会全部散播出去，到时候，我就会成为她，她也会知道所有的事，她会变成真正的爱丽丝，不再只存在于梦境里，也不会局限于梦境中。”
爱丽丝抓住了林漾漾的衣角，看上去很无助。
“漾漾姐，我只是个恶灵，人类怎样与我无关，我只在乎她。我知道魔法少女很多，如果她成为了恶灵，一定会被消灭的。而我一定会选择复仇。”
爱丽丝外表是个可爱可怜的小女孩，但本质依旧是恶灵，她不需要被人类的规矩束缚。真到了那个时候，必然会临死反扑。
A级恶灵需要多少魔法少女镇压？在魔法少女到来之前，又会引发多少灾害？这座酒店挨着机场，又是繁华之地。
“真好，没有留给我选择的余地，我的良心也不会受到煎熬。”
“嗯。”
“那我要怎么做？”
树打开了一个口子。
“走进去，就够了。”
林漾漾向前走去，她不在乎爱丽丝有没有说谎，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能力去掌控局面。
其实，她认为自己作为人类也是不合格的。就像夏心缘依靠着母亲那样，她曾经也将魔法少女作为精神支柱。后来家人不要她了，魔法少女也提不起精力去追求了，她便感觉自己是个行尸走肉。
不过现在倒是又有了牵挂，原来她的妹妹就是白蔷薇。怎么说呢，还没缓过神来，像是滤镜破碎了一样，没那么能提起劲。
但也多了一些亲切。
所以，最好能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