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芙妮见过巨人王,但即使是那位“移山的格吉尔”站立挺直,也不过才到阿尔苏加的膝盖处。

厚重的冰层之后雄伟身躯沉眠,铁青色的盔甲仍然穿戴整齐,简直不敢想象要为这样的存在打造一副盔甲得消耗多少钢铁和木炭。

阿尔苏加是一具亡骸,巨大的亡骸。

在几乎窥视不见的最高处,幽蓝色的亡灵火焰从眼孔深处点燃,冰墓之王正俯视前来觐见者。

“母神要我带来一条消息。”黛芙妮不慌不乱气息平静,“或者说,指示。”

“母亲?奥瑟瑞尔?她?”阿尔苏加一连三个问句,他似乎有所怀疑,“她已经离开诺卡提亚了,这是个没有希望的世界。”

“你不相信?”黛芙妮故作镇定,她反问。

“你的身上,确实有母亲的气息。”骸王停顿片刻,“永封的石棺,你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我知道,所以你才能拿到符印和斗篷。”

“而且我还知道来见你真身的办法,你认为是谁告诉我的?”黛芙妮冷哼一声。

“嗯——”阿尔苏加沉吟,随后低沉声音从冰后飘来,“我相信你,伟大母亲的使者。可事已既此,毁灭命中注定,她还想要我做什么?”

稍稍令黛芙妮有些惊讶。

毕竟游戏里这位的凡世化身一落地就嚷嚷着什么“这个世界终将毁灭,为何不能由我带来毁灭!?”、“愚蠢的虫豸,是我守护了你们万年,如今,我所承受过的痛苦,将由你们尽数偿还!”之类神经兮兮的台词,现在见到真身,却感觉更像是一位善于沉思的智者,安静稳重讲逻辑,全然不像个被混沌恶魔折磨到神志不清的疯子。

“她要你坚守你的职责,冰墓之王。”黛芙妮试图用母神的名号掰正他的思想,“即使是在冬夜最寒冷的时候,也应当如此。”

阿尔苏加沉默了,飘曳在高处的亡灵蓝焰熄灭又点燃。

粗重的叹息。

冰碴从看不见顶的天花板上纷纷掉落下来,像是砸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冰雹,好在梅尔维尔的皮毛能为她消融冰雪,这些冰碴也伤害不到黛芙妮。

“如果只是指示,我亦可以不遵照。”许久后,阿尔苏加低声说,“无望的反抗,徒劳,独木难支。”

“告诉我,伟大母亲的使者,在此之后,你还会南下去觐见其他神祇么?”他问。

这下轮到黛芙妮沉默了。

“母亲很清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才会选择离开。”阿尔苏加沉声,“瓦尼塔娅、梅耶卡塞、格雷戈里他们的神魂消散空留躯壳和概念,拉弥亚自甘堕落腐化衰败,母亲早就预言了我们兄弟姐妹手足相残支离破碎,未来在她眼中无比清晰,这个世界注定灭亡——”

“所以她让我来到了这里。”黛芙妮打断了阿尔苏加。

即使她的声音微弱到连阿尔苏加的鼻息声都比不上,但却还是让这位冰层之后的骸骨巨人顷刻噤声。

“你?”阿尔苏加疑问。

一个渺小到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半血族女孩,伟大母亲为何要选择她作为使者?这个女孩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阿尔苏加暂时看不出来。

可伟大母亲的力量岂是他能揣测看穿的?

母亲的气息货真价实,这个女孩必然受到伟大母亲的关照与启蒙才能获此般强大的心智和气魄,或许这就是伟大母亲归来前的一个考验……

阿尔苏加不敢再怠慢,“你能做到什么?母神让你做什么?”

“黄昏之后的第二天,我会为诺卡提亚带来在那之后的每一缕晨曦与朝阳,伟大母亲让我为这个世界带来胜利与救赎。”黛芙妮抬头与阿尔苏加对视,她语气坚定。

嗓音娇弱,却振聋发聩。

这次的沉默持续得格外久。

冰面再次开始震动,一场冰雹又从空中落下,整座冰墓都在剧烈颤抖。

雪原苍狼昔日的首领从飘飞的雪晶中疾驰落地现出庞巨身躯,亡骸冰骨的野兽昂首蹲坐在冰墓王座前。

这位死者之王突然纵声大笑起来,仿佛整座山脉都要为之震颤。

黛芙妮坚信自己没有说错话,她还是保持表情不变,不卑不亢地正视着阿尔苏加。

“那就先过我这关吧,伟大母亲的使者。”大笑之后,阿尔苏加声音更加低沉浑厚,“克洛格提亚已经守护这个世界足够长久,但如果你连我的死者军队都阻拦不住,又何谈为世界带来胜利与救赎?”

寒霜巨剑在他的话语之中轰然震鸣,猛烈的风雪从冰蓝色的剑身上释放卷起,将黛芙妮的发丝和斗篷吹起飘荡。

“我即是黑夜与寒冬!若要见到晨曦与暖春,必先要从我的身躯上迈过!”冰墓之王如此宣言。

黛芙妮略作思索,然后回答:“十年,十年后我会回到这里,挑战你的凡世化身,然后再次觐见你。”

在阿尔苏加和梅尔维尔共同的注视下,她作出约定。

“但克洛格提亚不会停下,大巫妖会率领死者军队继续夺取领地。”阿尔苏加不置可否。

“今日丢失多少,明日夺回多少,帝国并非如你想的那般脆弱,祝你的大巫妖好运。”黛芙妮毫不退让。

她也没想到最后会发展成这样,火药味十足却又感觉不到危险。

黛芙妮总觉得阿尔苏加快被她说服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接答应,不过也可能只是个错觉,神祇的思维与常人区别巨大,不可随意揣测。

但这都不重要了,该图穷匕见了。

“伟大母亲说你会有东西交给我。”她说。

“我还以为她忘了那样东西,我已经保存守护了太久。”阿尔苏加倒也没有藏藏掖掖。

随着他浑厚的话音落下,冰墓的正中央开启了一扇小门,微弱的光线从其间照射而出,似乎是让黛芙妮自己进去拿。

“出口也在那里,不用我再送你回去了。”梅尔维尔补充说。

黛芙妮也不知道奥瑟瑞尔在阿尔苏加这里留下了什么,她只是胡诌一下,总之能薅到羊毛就是好的,这趟算是没白跑。

梅尔维尔注视着这个半血族女孩一步一步走来然后消失在门后,“这不像你,阿尔。”

冰墓王座上的阿尔苏加沉默片刻,过了一阵才低声说:“我该重新进入沉睡了,返回你的岗位上,梅尔。”

“十年后见。”骸骨的苍狼跳跃几步就重又消散化作飘飞的雪晶。

只剩下阿尔苏加一个人,千年来一直如此。

那尖细狡诈的声音毫无意外地又在耳边响起:“别被那女孩骗了!你们的母亲早就抛弃了这个世界!你需要的是一场伟大的复仇!让这个世界让那些愚蠢的虫豸尝尝你曾承受过的痛苦!”

那吵闹的聒噪始终缠绕在耳畔,阿尔苏加接近崩溃。

“够了!从我的脑袋里滚出去,该死的奸奇!”他沉闷地怒吼,如同低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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