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日的光辉顺着法杖垂落降临，将血族与被吸食者的尸体都点燃，身披红白长袍的诵经师站在炽烈光焰前高声赞颂瓦尼塔娅女士的明伟。

来自六年前的夕阳穿过回忆的纱罩落在伯特莱姆身上，他站在红枫树下远远望着火葬仪式的举行，镇民围聚在台下熙熙攘攘。

“感觉怎么样？”他侧头问。

站在他身边的十二岁少女宛如白金色雕塑般沉静，唯有那对轻然眨动的海蓝色眼眸仍存一丝生机，她只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散发着某种难以靠近的寒冷气息。

“您是在问我么，教父？”格瑞薇娅双手相拥怀抱着法杖，她的视线还是落在那团燃烧着的火焰上没有移开。

“当然，是你亲手打败了那群血族，许多镇民因此获救。”伯特莱姆慈祥微笑，“这六年你成长许多，与过去已经截然不同。”

“没什么不一样，教父。”格瑞薇娅轻声说，“我没能救下所有人，现在他们同样也在火中，和那些血食者一起。”

“血族的伪装天衣无缝，谁也不能防患于未然，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血族，在他们自己露出尖牙之前，谁也无法辨认出他们。”伯特莱姆摇头。

“您可能以为我是在自责内疚，其实并非如此，我只是陈述事实。”年幼的圣女声音平静得可怕，她还是眼神淡漠地遥望着那团火焰，“我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像您当初救下我时一样，即使是您也没办法救下所有人。”

教皇陛下沉默许久，他抬头望向云边，赤色霞彩亦如燃烧起来的火焰。

“很累么？”过了一阵，他突然问。

格瑞薇娅愣了一下，她收回视线，轻轻抬头看向身边的伯特莱姆，“您是指？”

“明明自己心里头一片空白，却还是总要揣测别人的心思，很累吧？” 伯特莱姆又问。

年幼的圣女低下头，眼帘微微垂阖，“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因此获得了许多观察他人的机会，观察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情做出的不同反应，这还算有趣。”片刻后，她又说。

“这么说，你已经看穿我了？”伯特莱姆挑眉。

“如果每个人都是一本书，那您所表现出来的就好像只有一张纸那样无趣，但我知道这并非是真正的您。”格瑞薇娅摇头。

“他们说你不懂人心，我看恰恰相反，你只是懂得太透彻了。”伯特莱姆淡淡地说。

格瑞薇娅看着教皇陛下轻步转过身去，“您要走了么，教父？”

“我在贫民窟发现了一个叫艾蒂丝的小姑娘，比你小一岁，她可能有看穿血族伪装的天赋。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走之前，我决定先把她带回萨伦茨。”伯特莱姆没有回头，他只是驻足片刻。

“火葬仪式呢？”

“你以后会是那些圣殿骑士的副团长，现在开始试着指挥他们吧，这场火葬仪式交给你了。”

风轻轻从远方吹来，红枫叶在霞彩照耀下像跃动的焰点，格瑞薇娅挽着颊边轻轻飘起的白金发丝，她的眸子里倒映着的她所尊敬之人的背影。

亦如那个救赎之夜时，从来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路上小心，愿瓦提塔娅女士的辉光也始终照耀着您，我的教父。”她垂阖眼帘，随即轻声祈祷。

……

真是奇怪，怎么做个梦都是和那乳牛圣女的回忆？

不过格瑞薇娅其实并没有说错。

无论是伯特莱姆教皇陛下亦或是其他分身在世界各地所扮演的角色都并非真实的她，黛芙妮只不过选一个符合角色印象的刻板形象去尽力往上凑。

其实变成女孩子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她那些分身里有不少都是以女性形象示人，自然也要学习女性的行事和说话习惯。

现在随着『伯特莱姆』这个满级角色被封锁，所有的分身都一齐消失踪影，黛芙妮和那些她先前投资培养的未来传奇领主们也都暂时失去了联系。

拯救世界计划受到巨大重创，她甚至都已经开始考虑放弃了。

但现在想这些还为时尚早，先睁开眼睛吧。

好黑。

黛芙妮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皮没打开，反复眨了几次眼睛才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就是光线匮乏。

而且还非常狭小。

她被迫做出那种左手按右肩右手按左肩的下葬姿势，左手手心里捏着的项链硬邦邦冰凉凉还硌手，整个人行动受限非常不舒适。

MOD爹这是给她干哪儿来了？这不会真是在棺材里吧？

直接锁住闷死在里头一步到位，连下葬的过程和买棺材的钱都省了，实在贴心。

黛芙妮肯定不甘心等死，于是她开始试着踢踢撞撞。

“咿♡——！”

砰砰几声响后，半血族少女发出了凄厉的悲鸣。

等棺盖不知道因为碰到什么机关而自动触发开启之后，躺在里头的半血族少女已经是双眼翻白暂时失去意识了。

差不多花了半分钟黛芙妮才重新缓过神来，费力地从石棺中坐起，一阵冰风吹得她浑身打颤，“嘶，好冷！”

似乎是在一处石墓陵寝中，只是墙壁和地面都爬满了寒霜和冰晶，伸手从棺材边沿抚摸过沾了一指头亮晶晶的雪沫。

掀开的棺盖表面是一幅浮雕，头顶冠冕的骷髅怀拥长剑，蜿蜒枝条与低垂的水晶兰将这幅浮雕围在正中心。

这间小型密室中一共排布着六具石棺，这侧三具另一侧三具，中间是宽阔的过道，每一具石棺的棺盖表面都是同样的骷髅浮雕。

黛芙妮认识这里。

不会错的。

这的确是一座陵寝的内部。

沉睡于此的是一位伟大而令人畏惧的王者，只不过他并非生者之王。

在属于黑夜与寒冬的冻土上，他是死人之国克洛格提亚真正的主人，大巫妖布伦姆菲尔德终生宣誓效忠的至上存在，所有的巫妖与死灵法师都愿意奉其为死者之神。

纵使暂时摄政统治克洛格提亚的是大巫妖布伦姆菲尔德，也不会有人质疑墓中王者绝对的权柄与威望，当他再次从寒霜冻土中爬起之时大巫妖势必将金与钻的冠冕原样奉还。

阿尔苏加永垂不朽，他的灵魂与这片土地同在。

死者之王会无数次从冰墓中复生，无数次于克洛格提亚接受众多亡灵的加冕，无数次越过飘弥雪霜的山脉。

黄昏来临时，黑夜与寒冬将在他的剑下传播至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