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劈一砍，带着无尽的恨意。

舍兰后退躲避，他心里的确佩服莱昂纳德的隐忍。

莱昂纳德就像一把插入污泥中不断前行的剑，即使污泥将他染得黑漆麻乌，他也不会停下，直到刺穿敌人的心脏才肯罢休。

“可惜，当时就该杀了你才对。”

谁也不会想到当初跟路边破碎野草一样的小孩会成长到这种地步。

“莱昂纳德，你的援兵不会来了，”舍兰幽幽地说：“禾木城某些人为了引我出现，用了数年时间把你送到我们视线里，不惜让那些无辜之人死在你手中只为博得教团的信任，论起残忍无情这方面，他们跟教团没什么两样。”

“这些魔人也是一样，我的确没想到你们竟掌握了能够控制魔人的手段，如果我没猜错方才那些叫声频繁的魔人会吸引大批同类跟在身后，然后等到了我们肉眼难见的地方再按照指定路线返回污染区，以此造成魔人潮已经发动的错觉。”

“那么想必我的部下在进到禾木城那刻就落入了陷阱当中，估计已经凶多吉少，那枚戒指也没发挥多大用处。”

他没猜错，在司祭进入禾木城内门之后他立马遭到等候已久的骑士团抓捕，那上一刻还高悬在城门之上的伊洛克戒被魔法使们控制，引发魔人潮的讯号没等传出多远就被迅速消弭。

莱昂纳德提剑逼近，即将砍下之际一头魔人从空中跃下横在两人中间，烟尘荡起，刀刃在其身上划出一道白痕，魔人挥爪撕向莱昂纳德，后者迅速弹跳几步拉开距离。

悠哉的舍兰被魔人单手托起，不知不觉间他们周围已经被数百头魔人包围。

“呼。”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莱昂纳德双指慢慢拂过剑身，铭文被一一激活，连带着他铠甲上的铭文，这让他在一众漆黑的魔人之中成了最亮的存在。

栗色短发随风微微颤动，他如雕塑般伫立，双手提剑竖在胸前，那明亮的黑色眼眸逐渐转为灰暗，身上生出一股死志。

他默诵骑士团的训规，所有准备献身的骑士都会在死前这样做。

相比起冷淡的莱昂纳德，舍兰显得喋喋不休：“可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搞错了，魔人潮并不会在前线之外发生，而是，”他指向莱昂纳德身后：“防线之内，那片广袤的平原之上。”

莱昂纳德的默诵戛然而止，他沉默片刻：“防线之内没有适合魔人诞生的土壤。”

“那只是你们想当然的以为罢了。”

舍兰说：“教团花费了数十年时间终于找到在未受神泽的土地上栽培暗多摩花的方法，之后又花了数十年时间，我们在王国境内许多地方栽种了花，等时候一到，这些大大小小数百块花田就能诞生出大量魔人，而且花田会不断辐射周边土地，使污染区在防线内连成一片，将王国的土地一块块分割开来。”

“你们以为教团百年来销声匿迹是为了什么，这是我们精心准备给禾木城送上的一份大礼，而你，我愿意再给你次表明忠心的机会，阿蒙死了我正缺人手。”

莱昂纳德大踏步前冲，两头魔人挡在舍兰身前，合力向他攻去。

而莱昂纳德扭身转动手中大剑，铭文闪耀伴随着刺耳的雷鸣，眨眼间就把两头魔人砍成上下左右各一半。

魔人们被激怒，纷纷跳下去加入缠斗，它们躯体高过莱昂纳德半身，但即使有着钢铁般的皮肤却奈何不了对方分毫。

持剑的莱昂纳德目视的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舍兰。

他想要冲上前，可越来越多的魔人挡在身前，将短短十几步的距离拉的越来越远。

血溅起，将视线都给染红。

黑压压的魔人没有表情，它们全都长着诡异的脸庞。

咧到耳垂的巨口，圆鼓鼓瞪出来的漆黑眸子，眸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无尽的黑。

他不知挥舞了多少下，剑刃劈出烈火，砍出雷电，他身周魔人的尸体越来越多，可这些家伙还是源源不断涌上来，撕扯他的铠甲，啃咬他的身体。

他快要看不见舍兰的身影，天上地下杀不完的敌人等着他力竭倒下，食用他的身躯。

汗水混着血滴落，嘴角是咸苦的味道。

姐，我让你失望了，他明明就在眼前，可我根本砍不到他。

脚步一滞，他向下瞧去，竟是一头魔人伪装成尸体，在他靠近之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腕。

与此同时四头魔人从空中跃下，而左右两侧又是好几头魔人将手伸向他的胳膊。

它们大张着的巨口中密密麻麻的尖牙太想要品尝新鲜的肉。

他重剑向下一扫，迅速砍断脚腕上的那只手，紧接着浮空术使他跃起至四头魔人身前，他像个陀螺一样挥剑旋转，将它们砍成几截。

在落地刹那，一个高大凶猛的魔人一拳轰来，他提剑格挡，被打出好几米远，然后脚步踉跄没能及时站起，下一秒数十头魔人扑来一头头摞起将其压至最下面。

舍兰看着这一幕，摇头叹气：“以人类的标准来说已经很强了，可惜也只能到这儿，我们走吧，去看看特瓦克镇战况。”

托着他的魔人得到命令，转身欲走。

“嗯？”

舍兰忽然回头，那一坨黑压压的魔人堆突然颤动，一股猛烈的狂风从其中爆发，将它们卷飞到四面八方。

莱昂纳德提着剑蹒跚站起，他身上的铠甲已然残破不堪，身上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口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可他依然一往无前。

“舍兰，别想走。”

他的眼中充斥着恨意。

舍兰挥挥手，大地震颤，一头头魔人从身后出现，继续扑上去跟人类厮杀。

莱昂纳德的双臂发红，他用上了披风刀法，同时也在用魔力强化自己的肉体。

魔人在他眼前一头接一头倒下，又一头接一头出现，此方天地只剩下刀刃砍断血肉的沉闷声。

还不够，即使杀再多的魔人都不够，我的罪无论如何都不够偿还。

可我还不能死，我的仇人还悠闲地站在那儿。

可为什么我的剑够不到他，为什么这些该死的怪物就是杀不完！

莱昂纳德不甘地嘶吼，剑身上的铭文剩下还最后几个发着微弱的光苦苦支撑。

舍兰笑道：“莱昂纳德，你的刀剑再锋利总有卷刃断裂的时候，你只不过是个骑士，又能杀多少魔人呢？”

是啊，我只是个只会挥刀的无能之人罢了。

没有丽娜赫里那么强的魔力，没有鲁道夫师父那出神入化的刀法剑术，只会笨拙的不断砍下去。

血色遍染夕阳，血洼将泥土染成深色，魔人的尸体堆积如山，莱昂纳德还在挥舞着剑。

可他看不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