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女人以疲惫为借口,想着能让楚无疾离开,自己好趁着独处时,运功疗伤。
只是,楚无疾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吹灭了蜡烛就坐在桌子边上。
宁仙芝心中闪过一个不妙的猜测,这蛇妖在过去,莫不是一直陪着这孩子睡觉?
若是他年纪再小一些,倒是能够理解,但不能到现在都不分房而眠的吧!
宁仙芝藏起几分忐忑,问道:
“无疾,你为何不回自己的房间里睡觉?”
“虽然娘的记忆没有恢复,但总归是顺利清醒了,我......我担心回隔壁一觉醒来,明早过来后,娘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只怕下一次像这样对话,又得等一年半载。”
“不会的,你莫要如此担心。”女人说着,心中犯难。
她能如此肯定地说此事,自然是因为自己近几日都要“借宿”在这具躯壳内,哪可能明天就失去意识了呢?
可这样的理由无法告知给楚无疾,若只是空洞的一句“不会的”,又无法说服这孩子的心中不安。
好歹受了这孩子的照顾,女人无法将他视作不存在。
宁仙芝为了想一句答复,不知不觉就想久了,她回过神来,发现楚无疾似乎是以为她入睡了,闭目养神地静坐在椅子上守夜。
女人不好再挑起话题,只能维持现状,姑且过了一宿。
......
次日清晨,
宁仙芝睁开眼帘,发现楚无疾正在床边盯着她看,确认她正常醒来,少年郎长舒一口气。
“娘,你想睡回笼觉的话,那就先睡吧,我去给你弄碗小面。”
不待女人回应,楚无疾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出房间。
厨房方向很快就传来了擀面的声音。
宁仙芝心中暗叹,随后抓紧时间运功疗伤,又在楚无疾回来前,赶紧收功,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
继昨日的龙须面后,今早的早饭小面则是阳春面,汤清味鲜,清爽可口。
“这阳春面也是有讲究的吗?”
宁仙芝问道,昨日问这种话,可能是出于活络氛围的客套,但现在则是好奇。
“那倒没有,阳春面太简单,弄不出花样,也藏不住门道,娘是想吃点有门道的?”
“不是,这样就很好!”宁仙芝连忙强调,免得这孩子到处奔波劳累,她心中过意不去。
她现在假装成这少年郎的母亲,欺骗他对干娘的一片担忧孝心,本就内心难安,要是天天让这孩子弄些费功夫的伙食,宁仙芝没法说服自己做这种事。
她现在只想赶紧疗伤完毕就离开,不愿多欺骗这孩子丁点的时间。
而楚无疾则误以为干娘想听听阳春面有关的事,便趁女人小口吃着阳春面之时,他在旁边讲了些自己从面师傅处听来的见闻感慨......
这阳春面是与忙碌为伍的市井小面,早晨的汤面档口都可寻得,十文钱就能吃上一大碗,体力劳工要支撑到晌午放工,就少不得黎明晨分的这一碗阳春面。
汤面师傅的动作十分利索,简简单单的几个步骤,食客的屁股还没坐热板凳,那一碗阳春面就已经端到了桌上,绝不耽误人家赶工的时间。板凳刚被坐热,食客已经连汤带面都吃完了,匆匆离开,赶赴一天的忙碌生计。
“看起来忙碌的只有食客,但那汤面师傅也忙碌,只是人家把最繁琐耗时的酱汁、切葱等步骤,藏在了黎明前的夜色里,最后呈现在桌上的,就是一碗爽口便捷的阳春面。
所以,这阳春面看着清汤寡水、简单无奇,多看几眼,这面子、里子却全是忙忙碌碌的身影。”
楚无疾讲完,喝了杯茶水润喉,宁仙芝听着,不住的轻轻点头,碗里的面条似乎多了几分滋味。
多少看似信手拈来的本事,当事人在背后却花费了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辛勤。
......
吃过早饭之后,宁仙芝还想着找机会继续运功疗伤的,可那少年郎就待在附近,根本不给独处的机会。
她不方便当着这孩子的面打坐运气疗伤,记忆都回想不起来多少,怎能突然就会运功了呢。
太可疑!
宁仙芝想了想,决定和这孩子去他抓药的药铺看看。
到底是什么人,会把安神汤换成招魂汤。
她提议道:“我想外出活动活动腿脚,不如去那间药铺看看吧,横竖都得登门道谢一番的。”
“行,我来领路,感觉可以多抓几副药来巩固。”
“那就不用了......”
两人来到了昨日的药铺,楚无疾的右眼皮跳了跳,以为自己眼花了。
昨天还药香弥漫的药铺,今天已经人去楼空,门户积尘,破碎的蜘蛛网半挂在锈蚀的锁头上,锁早就坏了,只是虚挂在上面。
若是这药铺是连夜跑路的,那还是说得过去,可能那寡妇掌柜的家里碰上了什么变故,可看这铺子的门面,分明是荒废有一段时日了。
“找错路了?”楚无疾不明所以。
他在附近左右的商铺都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最后只能找邻家商铺的老板来询问情况。
“老板,隔壁的药铺哪里去了,昨天不是还在的吗?”
“隔壁是施善堂,过去是给那些小乞丐施粥的地方,早两年前就没人打理了。”
早两年就荒废了,不应该的吧......
楚无疾皱眉纳闷:“那老板昨天可有见到我过来这里?”
脸似卤蛋的老板打量了楚无疾一眼,“有点印象,小伙子你昨天好像进去转了一会儿,我以为是准备租铺子,过来物色地段的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老板回顾了楚无疾方才问的话,又见他一脸便秘,紧张地追问:“怎么,小伙子你在里面撞客了,碰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作为邻居,这老板自然是紧张,要是隔壁破铺里真有脏东西,哪天殃及池鱼了怎么办!
楚无疾难以细说,只好找了个解释:“不是,我昨天转了太多药铺,记串地址了。”
“喔,吓我一跳!”
老板不再理会这位小伙子,回到自己的躺椅上歇着扇风。
宁仙芝走近到门前,捕捉到了些许妖族残留的气息,但当下已经离开了,里面空无一人,再无别的气息。
她看了眼那位少年郎,暗暗思索:
“招魂汤果然是故意给这少年郎的,多半是他在为白素锦寻药期间,已经被别的妖族盯上,以幻术拐他到这里,让他给白素锦的躯壳喂招魂汤。
有这能耐,还不如直接潜入房中强行灌药,犯得着绕这一大圈吗?”
此地没有别的收获,楚无疾只好带着干娘先行去别的地方逛逛。
后续的一路上,两人的心思各异。
楚无疾的神情心不在焉,碰上这种邪乎的事情,他难以当做无事发生。
那风韵熟美的寡妇掌柜,昨天还拉着他的胳膊,借着把脉来占便宜,竟然是一场幻觉!那药又是怎么一回事?
干娘吃完药就醒来了,却自称失忆,该不会是那不正经的寡妇掌柜变的吧?
不对,两人的性情不一样......楚无疾很快就否定了这种荒诞的想法。
那寡妇掌柜有点“热情”,以教授煎药为借口,恨不得拉我去柴火房里干柴热火,大出一身淋漓汗。可昨天我想去柴火房烧水,干娘都心疼我,让我在房里歇息。
这对比太清晰了,不该胡思乱想的!
旁边,宁仙芝留意着楚无疾的走神,时不时拉他一下,免得他被路人碰到。
这孩子抓药时遇见的女妖精,会不会是认识白素锦的呢?
女妖精想近距离看看白素锦抱养的孩子,这才绕了一圈对他施下幻术,拐他到破落铺子里。
只是完全看不出这些妖族想干什么,先是楚无疾的蛇妖干娘舍下躯壳,魂魄遁走,后续又来了另一只妖族搞这一出......
山下有那么乱吗?
宁仙芝不可能一直逗留于此,可她得了这孩子的悉心照顾,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而后留他独自面对妖族缠身的危险局面。
只要他未来也能如此勤快体贴地爱戴师尊,倒是可以收他上山,当几年道童,传授他道术,就看他能学多少。
可看楚无疾这孩子对干娘的重视,恐怕不会轻易离开,想收他上山都未必肯去。
......回去试探他的口风好了,要是楚无疾真的不愿离开当下的处境,那就当着他的面,显化出这具躯壳的蛇妖真身。
下次这孩子再提出要伺候着沐浴,就挑那个时间显出蛇妖真身好了,既免了被他看光的尴尬,又能令他知晓多年的秘密真相。
这孩子知晓了干娘的真面目,多半就会认清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