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天空,像是打上了滤镜,温念禾看着窗外那些亮起的灯盏和莹莹发光的建筑,霓虹牌匾,车灯直射,一连几天都是阴冷潮湿的日子,老实说这不是学习的日子,应该缩在家里,躺在床上,而不是在学校里。

温念禾用了简愉给的钱,在公寓楼下不远处的小卖店里买了点零食,临走时他注意到了门口堆放整齐的空啤酒瓶,于是立即想到了什么,随即顺带地拎着一个。

阴暗的天色是会感染地面的城市,学校门口车流不息,但动作缓慢,前面像是堵了车,喇叭声是从不疲惫,听着乱糟糟的。

用心去听,好像能够听见谁在谩骂,是在发牢骚,也有埋怨的……

这样的天色本就是糟糕的,加上地上的环境更是糟糕透顶,颇有一副末日来临的滋味。

确切说这样的场景氛围更像是即将撞到冰山的游轮,大家都是乘客,等待的是猛烈的碰撞以及绝望的沉没。

大风吹着片片落叶,密密匝匝铺满必经之路,雨会很大的,温念禾心想。

瓶子放在了书包里,其实他是看中了瓶子可以作为武器这一特点,在最后的一节体育课,他谎称不舒服便是待在教室里休息,老师没有质疑,没有怀疑,想来乖巧的少年是不会用如此无耻的借口,更是原身从不会钻这种小空子来得到歇息,如今第一次说,便是顺利同意了。

欺负原身的人他记得很牢,把啤酒喝下后,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则是放在书包里抓着空的瓶子,那些人太过恶毒,也可以说贱得无可救药,欺负原身的理由是不用追究了,只是单纯的恶意罢了,温念禾知道这些人会来找自己的。

欺负弱小是很爽快的行为,让人无法自拔。

温念禾等来了人,那是身为同班同学的三人,他刚转来这所学校,进这教室也还没十次,他记不得这些人的名字,甚至记不住他们长相的特点,可这并不重要了,或者说他不在乎了,虽然参与霸凌的不只是这三人,但温念禾会一个一个找回来的。

他们体贴地关上教室的门,把靠走廊的窗帘拉上,这样的行为是要分享秘密才会有的。

他不喜欢等,所以主动出击,他可不是刚才百无聊赖的模样,可以一直盯着教室里的名人名言然后挨个品鉴的无所事事。

他不想听那三人说些威胁的话,或者肮脏的字句,温念禾到底不是原来的单纯又柔弱的少年,能够默默受着,一副可怜兮兮的受气包的样子。

温念禾的速度很快,手里的瓶子倒是像一柄剑或一把刀,可惜它很难一击致命,高高地挥下砸到其中一人的头顶,发出来的声音清晰但不清脆,瓶子没有破碎,依旧坚固可靠。

温念禾的行为让人猝不及防,意想不到的,不等其余两人开口,就听被砸中脑袋的男生大喊大叫起来,血液从头顶流下,是有覆盖他面庞的趋势,温念禾看着并不害怕,这个世界与故乡一样,有未成年保护法的,没有人可以约束他,其实该大胆点说,没有人或者谁可以惩戒他的行为。

温念禾用左手狠狠扇了那因为疼痛和血液而惊恐的男生,“叫你妈的,滚一边去。”说完,不吝啬地赐了对方一脚,以至于撞歪三四张桌子,不止于此,倒在地上,放在桌子上的书本和水杯之类的玩意是大方地摔下来砸到她的身上,可谓是锦上添花。

温念禾回忆着以前被扯着头发,那样的力气是要根根拔起,疼得难以形容,还有那些巴掌,是被人架着,像是犯人一样拖到厕所里施暴,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

温念禾不想回忆这些,吐了口唾沫,这才是对付剩下两人,一人想跑,温念禾瞧准时机,把手中沾了点红的瓶子用力扔向手快要触摸到门把手的男生,非常幸运,砸中了,像是童年的游戏机中的射鸟游戏,打中会有反馈音效,他听见了惨叫所呈现的音效。

不知是他力气太大,还是对方太脆,温念禾看见自己的猎物依着门摔倒地上就没有动静了,好像是死了一样。

但他依旧不在乎,玻璃瓶落地的声音像是千万颗玻璃珠在脑海里回荡,落在地上又弹起,接着如此,温念禾又想起被施暴的场面了,这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他用力呼吸着,血腥味铺天盖地地撞入他的鼻腔,刺激着他的欲望,是反击的欲望,是发泄的欲望……

这并不会让人害怕,温念禾开始收拾最后一个家伙,一个蠢笨的家伙,一个人想跑出教室他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会有人首先躲在角落呢?坐以待毙吗?

那人害怕了,嘴上念叨着一长串看似求饶实质威胁的话语。

温念禾不为所动,对方便彻底地惶恐了,看着对方颤抖的身子,哆嗦滑稽的样子让温念禾开心地笑了起来。

嘴角蓄谋已久的笑是彻底展露,温念禾拎起一把近在眼前的椅子,慢慢走向最后一个猎物,猎物的垂死挣扎是有趣的,扔过来的书本,扔过来的文具,甚至还有书包。

“你不能这样……我要告老师!”

似乎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台词,这简直太坏了,怎么可以抢自己的戏呢?

椅子拖在地上的声音刺挠着耳膜,真想抓耳挠腮。

“温念禾,你不能这样……你这样……”

“去你妈的!”说出口,温念禾觉得有一丝不妥,但他没有后悔,用力地抡起椅子当做武器攻击。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念禾脱力没抓稳椅子,让它成为一次性道具,对方在起初的攻击下会骂骂咧咧,但很快就识趣的闭嘴,教室里很沉默,温念禾气喘吁吁,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抖如筛糠,身体也很疲惫,心思也有点不真实,他用力地咬了咬战栗的舌尖,甜丝丝的血味让他的思绪回到了现实。

这五分钟左右发生的事情,足以让他名声大噪,应该会被挂上疯子之类的头衔,也许还会有精神病?认真来说这两个没有太大的分别。

十分钟后,温念禾被关在教导处办公室里,他没有任何的不适或者说害怕,一切都有所预料,被发现,被逮捕,都在脑子里布置过相同的情景。

空荡荡的办公室内里带着些淡淡的严肃味道,教导处主任是那种尤为典型的模样,就像是校园电视剧里的打扮。

那三个蠢货是被送进医务室里,自己是被检查了下,没有受伤就是被带进了教导处,走过来的那一段路,温念禾都快把自己想象成什么犯罪分子,如今是被押往监狱。

似乎快要下雨了,温念禾平静地看向窗子外,冷灰色的光影,思绪都被感染成了庸碌。

简愉来了,温念禾知道她会来,自己所做的事情必然是要被叫家长的,而他现在只有个姐姐。

事发突然,简愉没来得及换衣服,其实也不用刻意换来迎合校园的氛围。

她穿着正装,是普罗大众眼里的精英,她也确实是,似乎是在什么公司里任职什么总监,也算得上高职位,更是具备了成功人士才会有的条件之一。

西装革履这个词一直是挂在嘴边,而如今倒是出现在了眼前,修身良好的剪裁必然价值不低,普通人都能用肉眼瞧出衣料的上好,显然不是庸俗之人,她面上没有被叫来学校的尴尬以及无措,眉目间的神情自始至终淡漠,在门外是与老师交谈了几分钟,然后是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她身上那种随性舒展,似乎像是来谈生意,而不是过来受批评什么的,毕竟她这个监护人可没管好自己的被监护人,与老师们的对话也听不出刻意的讨好与谄媚的迎合,她只是静静听着,像是上司与下属,老师们在她的氛围里是成了汇报工作情况的社畜。

简愉听着也是点点头,颇具领导样子,她的表达很轻和,没有急着道歉也没有惭愧,语气温和到不以为意。

谁受伤了不重要,谁进医院了不重要,简愉不急不躁,她已经明白了自己那个弟弟没啥事儿,所以不必着急忙慌的。

她如此清澈淡雅,学校里的气息不太适合她,老师们的告状是当着温念禾的面说的,除了打人还说了他的学习情况,只是简愉不是那种死板传统的人,这些话无法让她的情绪有任何波动。

温念禾一直盯着简愉,是放肆地看着姐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内心其实会尤为安稳平和,像是有了依靠,一瞬间波涛汹涌的内心因她的到来,风平浪静。

感觉好像时间的流动都变慢了,周遭的烦躁都熄灭了,她神情安逸,姿态轻松,自洽松弛感,或许被她感染了。

温念禾突然很想看姐姐急起来会是怎么样的,这样想会不会算是亵渎?看她哭也不错。

她对所有事物都有着极大的容忍度,可温念禾明白她只是会换一种方式报复,该说她是笑面虎,是那种会在背后捅刀子的人,她身上不存在焦虑焦躁,别人来学校都会紧绷着心情,可简愉则是随心所欲。

漂亮的五官是难以解释的优秀,出挑的部分或是卓越的眼眸以及绝佳的身量都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概括的,需要细细品味才能明白她不会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

她本身的吸引力就让人久久沉溺其中挪不开眼。

“念禾。”她轻轻念着自己的名字,散漫的腔调不知所谓地带上了优雅,温念禾是站在角落里,面对姐姐,面对这个女人,他明白自己不能暴露本性,必须演,一定要装。

他的焦虑都要从身上溢了出来,像是谁往他身上不停浇灌着这些坏情绪,悲伤试图要囚禁他,还泛着微不可查的恐惧。

“是他们…先欺负我的……”事先背好的台词,提前演绎了几遍,如此一说可谓是真情实意。

简愉的视角里,弟弟过于的惧怕了,他害怕即将到来的谩骂,害怕成吨的言语苛责。

简愉不会怪罪,不会谩骂,她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不怪你。”声音不只是柔和还有关心。

一直注视着简愉,其实应该躲避她的视线,可完全没有力气又或者说心思错开,但他的行为更像是愣住了,是迷茫的样子。

简愉看着他,那目光像是在描摹他的容貌。

她的眼睛很漂亮,这是一句堪比废话的语句,或许本就是,瞧着姐姐,温念禾面对她刻意营造的温柔慈悲当真是有股愧疚感来在心中蔓延开来,是不知何时在心里土地上埋上了一颗未知的种子,不需要用水浇灌,好像只需要她的一点关怀便能从血肉里生根发芽,但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愧疚又或者别的什么的,他不好描述,总之很难受,难受到真的想哭。

“我也讨厌这种人。”她的嗓音自始至终温温和和,冷静从未脱离,她的眼神干净,说不出的空灵简远。

她的确是讨厌这些校园里的渣子,虽然她从小到大没受到过这类迫害,但也不妨碍她的厌恶,细细说来以她的性格也不会甘愿受害,所以她能够理解自己这个弟弟今天所做的事情,但也掺杂了些失望,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爆发呢?

来的家长不只是简愉,还有那三个蠢货的家长,不同简愉孑然一身,对方来的是个团队,面对这样的人数,她依旧没有犯怵,对方有没有礼貌,有没有德行不在她的忌惮范畴里,简愉没什么可害怕的。

走出办公室,把门关上,淡然自若。

或许是衣着的昂贵,面容上的优越,身形上的高挑,简愉第一时间没有被人冲击,是难得的心平气和地谈论此事。

毕竟这显然是一个有钱人,而且看着不是有点钱那么简单,她讲话的腔调给人敷衍的感觉,漠不关心此事,可如果真不在意,不想管,为什么会亲自来?她眉眼间神色淡淡,话语轻和,真让人难以看出她的态度。

在门外的时间有十分钟左右,像是谈妥了,但更像是被威胁了后的无可奈何,是不甘愿,不情愿的退去了,几个负责这件事儿的老师心中欣喜,以往发生这种事情,这些家长可不管对错,不分青红皂白地就要为自己的孩子出气,那打抱不平的样子让她们畏惧,可今日这远超曾经大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恶劣的事件,竟然这么轻轻柔柔的谈妥了,真是奇怪。

……

“下次遇到这种事,先和我说,不要自作主张了……”与姐姐的目光对上,她并不温柔,但也不严厉,只有沉着、冷静、理性,“我怕你受伤,下次别这样了。”最后,她勉为其难地笑了笑,专门给自己的笑容。

“姐姐…”

“你先跟我回家。”

然后她就没有再说这件事儿,不在意,不在乎,简愉是开车来的,可惜温念禾对汽车文化研究不太深刻,一时间无法分析出她的座驾价值几何。

坐在副驾驶上,温念禾鬼使神差地回忆起几分钟前简愉的笑容,甜甜地……真是难得会用这种字句来形容她。

“记住,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和我说。”车上,简愉又是说道:“我会处理的,不要和我生分,不要觉得我不会管。”这句话听着有多余的隔阂了,温和安静的少年听后是言语微微地道:“知道了。”

在某个路口等待绿灯间隙,简愉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弟弟,他的语气敷衍味道太重,是自己太唠叨了惹得他不快似的,但她没有伤心又或者失望什么的,她只是注意到了少年的眼睫很长,又长又翘是化了妆那样的好看。

她又想到方才在学校推门而入的一幕,他的惶恐让他的眼睫直颤,类似受惊的蝴蝶一样扑棱扑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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