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铁门缓缓打开，两道无人，唯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站在门的另一侧。

“欢迎您的到来，老爷恭候多时了。”

陆方平压低黑袍帽檐，用沙哑的声音低语回道：“劳烦您带路。”

“当然，请跟我来。”

陆方平跟着老人步入大宅。

这件黑袍是廉价货，包括他现在带着的面具，同样是花几个小钱就能随便买到的，

虽然价格低廉，但足够隐瞒他的身份，毕竟这种是个人就能买到的东西，孙家也不好去查来源。

“真够气派的。”陆方平不禁想。

他送孙柳圭回来时，也只是站在门口，今天踏足这栋大宅，的确是气派无比，光是一个庭院，都快赶上他陆家的一半。

这就是当官发财，连陆方平都心生羡慕。

穿过走廊，走过院子里的石桥，

“前面就是了。”老者介绍道：“这里是孙家的主厅，老爷就在里面，我便不打扰您二位了。”

“多谢。”

陆方平从口袋里拿出一点零钱，交到老者手中。

这是他的辛苦费，不多，总归该象征性给一点。

陆方平站在门口，抬手，想要敲门，

“还是算了。”

没必要讲那么多规矩，他可不是来做客的。

陆方平两手一挥，推开大门。

“久等了，孙家主。”

昂首望去，大厅主位之上，一个中年男人正侧坐其上，

他勾桌轻敲，脸上长满胡茬，布满岁月痕迹，可那双皎洁双眸却是清澈无比，完全不像是奔五男人该有的精神面貌。

男人缓缓抬头，对上陆方平的视线，

只是片刻间，空气安静。

“好强。”这是陆方平的心声。

哪怕在还是凑栋龚的时候，他都很少能感受到这种气场，这是由内到外散发出的自信，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气派。

“欢迎您屈尊来到府上，路上可顺利?”孙家主话语平和从容，面带浅笑。

“劳烦您费心了，一切顺利。”

“那就好。需要自我介绍吗？或者说，您应该也听说过我。”

“这是当然，整个玄雷城，有谁不知道孙邈先生的大名。”

首屈一指的御者，不仅通晓水、火、金、木四大系一阶适能，还同时掌握冰与岩二阶适能，而且，也是全玄雷城唯二接触到三阶适能的强者。

这样的人，居然会是陆方平未来的老丈人。

“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孙邈一拍大腿，指着陆方平笑道：“能被青龙指定的人夸捧，我也算有幸。来，随便坐，我特意把家丁们外派，只为创造一个你我能好生谈话的地方。”

孙邈的一番话，倒是让陆方平松了口气。

与人为敌不是陆方平想要的，确切说，一切多出来的麻烦都不是他想要的。

“怎么称呼？”

“称呼的话，凑栋龚。”

刚报上名号，孙邈的表情霎时间阴沉下来，

陆方平能感受到他的视线，打量，抱着怀疑。

但两秒过后，孙邈的神情又恢复如初。

陆方平在离孙邈不近也不远处坐下，二人之间隔着一张长桌。

孙邈从桌底下拿出一瓶红酒，还没开封，

“凑先生，能喝酒吗？还是说，你想喝点其他的。”

他晃了晃酒瓶，也不等陆方平回答，就自行打开红酒，一股葡萄清香顿时弥漫开来。

孙邈把鼻子凑近酒瓶口，贪婪闻着其中散发的香味，完全沉浸其中。

“那些无关的话，我们就不用说了。”陆方平打开天窗说亮话。

他不想在这折腾太久，而且他很清楚，面前这个男人之所以选择接受他的登门拜访，是因为他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需要你的力量，确切来说，是需要整个玄雷城为我提供便利。”

“还真是直接。”孙邈也没有要倒酒的意思，而是直接对着酒瓶喝起来，

他痛饮一口，舒爽长呼口气，“只是，我还没那么大的能耐。玄雷城是由三大家族共同管理，除我孙家外，还有上官和薛两大家族。”

孙邈放下酒瓶，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陆方平，上下打量一番，

“当然咯，要帮忙的话，我肯定会帮，毕竟您可是千年来唯一一位能得到青龙认可的御者，想来定有一番能耐。不过……”

他嘴角上扬，眼神轻佻，“面具下的您，真的是那位御者吗？”

“什么意思？”

“我没冒犯您的想法，只是我在想，面具之下，究竟是何人?”

孙邈撑扶手站起身，身体因为几口红酒而开始摇摇晃晃，但丝毫不影响他朝陆方平靠近，

“一个不知道从何处突然出现的未知人员，悄无声息混进塔内，得到神兽青龙的认可，要知道，连我这等御者，那位大人都不愿倾顾一眼，但你却如此轻松就和它达成契约，掌控它的力量。我对你很是好奇。”

孙邈走到陆方平跟前，单手撑住椅子扶手，整个人靠上来，把他完全堵住。

二人之间，仅仅隔着一副廉价花面具。

沉默，沉默……

不知道过去多久，当，红酒瓶从孙邈手上滑落，在地上清脆破损，里面的香醇红酒飞溅，连带着玻璃渣。

“罢了，人总有一些不愿告人的秘密。”

没有多么惊讶，孙邈起身，只是低头看向地上的红酒，酒在大理石砖上形成一面明镜，倒映出他的模样，

“若您不愿相告，我也不会再过问，只求您能让我见见与您缔结契约的，那位大人。”

“当然可以。”

陆方平站起身，不过伸出一根指头，墨绿灵气便从他指尖流出，在空中缠绕汇聚，凝结成龙。

“虽然也不需要，但还请我介绍这位。”陆方平让开位置，看着孙邈，

“御九天神雷之力，镇守东方之地，神兽青龙。”

孙邈抬头仰视眼前的真龙，双瞳不自主放大，嘴忍不住张开，发出声声惊叹。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如说，这就是孙邈今天接见陆方平的理由。

孙邈早就幻想过无数种可能，虽然眼前这位神兽没有想象中那么威风凛凛，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圣孤傲，但现在，那些幻想都不重要了，

只是与青龙的一个对视，孙邈整个人就像被某种东西所贯穿，连一点微醺都已不在。

“要与它聊几句吗？孙邈先生。”陆方平说。

“……不，不了。”孙邈摇头，长呼口气，露出一抹浅笑，“见上一面，足矣。”

他浑身都放松下来，几个踉跄倒在桌上，

笑，苦笑，但其中还有着释怀。

“鄙人耗费半辈子都无法得到您的认可，无法见到您的真面目，今日，却以这种方式看见您。”

陆方平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行动，

直到，青龙一声不吭回到他的体内。

感慨结束，孙邈站直身子，重新面向陆方平，

“我明白了。三天后，我会组织一场和上官家主与薛家主的会面，届时，也劳烦您再亲身来一趟，我定会为您说情。”

“劳烦了。”

孙邈拱手作揖，热情邀请：“时候也不早了，若不介意，留下一起吃顿便饭吧，我定会安排家中厨师为您准备最高规格的宴会。”

“大可不必。”陆方平可承受不起这种东西，“既然要事已经说完，那我也该离开了。以后有机会的话，咱们再续。”

“好，那就，祝您顺风。”

陆方平同样拱手作揖，向孙邈请辞，离开大厅。

待他离开后，孙邈才收敛几分，双手背在身后。

“哪怕强如您，也因为这千年时光，开始受到磨损了么。”

孙邈长叹一声，摇头走开，

无意间，他踩到地面红酒滩，踩碎明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