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壑下制造了人造奇遇后,跑路的武林盟主和魔道三小姐再度踏上了旅程,天色已晚,他们加快了速度,如此又走了十数里,抵达了另一座小县城。
这座县城比云溪镇稍大些,皆统属于丽郡管辖,大虞商贸发达,海运昌盛,早已经取消了宵禁令,这个时间点街上仍旧有不少人或是摆摊,或是散步。
“咱们今夜就在这休整吧。”溪桃嫣道。
夏清歌没什么意见,免得又被说自己是直男,反正他也不怕厉虎跑掉,只要不是当朝皇帝,自己想找到一个坏人并且干掉他,那可真是轻轻又松松。
他们刚找了一间客栈,将马交给伙计,就在这时,街上人群里忽然发出了一声喊叫:
“快去衙门看啊,又有命不好的得罪宋老爷了,造孽啊,血溅了衙门一地!”
“咋回事啊?”有不知情的路人询问。
“听说是城里姓洛家的那一家人,也是轴得很,干嘛要跟宋老爷作对!”有人答道。
此话一出,也不知是看热闹还是与死者认识,不断有人朝着衙门的位置赶去。
夏清歌与溪桃嫣交换了一个眼神,十分默契同时说道:
“瞧瞧?”
两人相视一笑,跟随在百姓的后面,不多时来到衙门口,只见数个青衣皂靴的衙役抬着一个大麻袋往外抬。
淋漓鲜血从麻袋的缝隙中滴落。
从衙门口开始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延伸出老远。
衙门口到公堂之间挤满了人,只见他们个个面红耳赤,神情激愤,不少人暗中攥紧拳头,目光狠狠的盯着公堂的某处。
越过那些耸动的人头,夏清歌发现百姓的目光其实都汇聚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身着绫罗绸缎,容貌约有三十来岁的男人。
“这人是谁,大伙看上去都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夏清歌询问一旁的围观百姓。
有个汉子对他嘀咕道:“你是外地人吧,本县城最有权有势的宋老爷都不知道!”
“多有权势啊?”溪桃嫣好奇问道。
那汉子甚是忌惮道:“听说在家里有人在朝廷做官,本地县太爷都是他们家的门生,可以说他才是这地方真正的大老爷!”
而此刻,在公堂之上,还躺着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脑袋崩裂,血流不止,衙役们正在将她用麻袋套住,准备往外抬。
“那这又是发生了何事?”夏清歌又问。
“哎!”汉子犹豫了片刻,重重叹息一声,道出了原委。
这宋老爷名叫宋楚仁,不知什么原因竟然看上了洛家贫薄的田产,为了霸占,也威逼过,也利诱过,但洛家的寡妇始终不愿贱卖亡夫田产,大概是觉得有田地在,终究有个依靠,若是卖了,她又不懂操持财物,花完了钱,她又能靠什么过活?
于是乎,这宋楚仁就想了一条计策,污蔑洛家的十岁的大儿子偷吃了他家鹅,以管教不严的罪名将洛家寡妇强行关押牢狱。
为了让娘亲免受牢狱之苦,洛家大儿敲响衙门的鸣冤鼓,与宋楚仁对簿公堂。
可宋楚仁早就找了一群人证,个个认定了就是这洛家大儿偷鹅宰杀!
饶是洛家大儿张口否认,可一张嘴巴,哪里敌得过那么多嘴巴。
这时候,宋楚仁恶毒的来了一句:“既然你想证明自己没吃我家的鹅,那就刨开肚腹,让大家伙看看!若是肚子里没有鹅肉,我就让镇官放你娘亲!”
“你敢不敢!”
那洛家大儿不过十岁,被这一激,竟然真得拿刀自刨肚肠!
只见血淋淋的肠子里哪有什么鹅肉,不过区区几颗野菜罢了。
“你们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没偷吃你家的鹅!没偷吃!”洛家大儿忍着剧痛扒开自己的肚子,好让所有人都看清楚!
我是清白的!我是冤枉的!
“姓宋的……你……你放了我娘……”刨开了肚子,普通人哪里还有命活,洛家大儿顿时倒地,刺目的鲜血将公堂染红。
他身体痉挛一般的抽搐,嘴里仍旧在念叨着:“放了……我娘亲……娘亲。”
不多时,公堂之上,那块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一个活生生的人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哎呀,看来真是我冤枉你了,抱歉啊,县太爷还不放了那小寡妇?”宋楚仁得意笑道,那浓郁的鲜血如蛇般流淌,将他的笑容映照得格外狰狞。
随之后的事情,便是洛家寡妇看到儿子惨死,也直接一头撞死在了柱子上,这一家灭门了。
这便是整个事件的经过。
得知了这等惨事,衙门里的百姓越聚越多,可他们的愤怒与仇视宋老爷丝毫不在乎,他目光扫过那些弥漫着穷酸气息,沾染泥土味道的脸颊,抖了抖衣襟,“既然这偷鹅案结了,老爷我可就回去了啊!”
年轻的县太爷连忙谄媚道:“宋老爷慢走!”
数个膀大腰圆的护卫将人群撕开一条道,宋楚仁从容不迫的走过,最后消失不见。
百姓的愤怒未在沉默中爆发,最终消亡于沉默中。
因为他们无权无势,更无武力。
没有人能,也没有敢出头。
公堂外的人群渐渐散去,只有那刺耳的笑声似乎仍在公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之上回荡。
“你现在有何想法?”溪桃嫣问,她此刻愤慨交加,双目赤红如血,额头绽出条条青筋,哪怕魔道中人向来行事无所顾忌,但也不会做出这么畜生的事情。
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魔道中人!
她愤怒不满,要杀人泄愤!否则这武功就是白练了!
夏清歌只道:“我敢,你敢不敢?这人可是相当有权有势啊!”
溪桃嫣忽然朗声大笑,在公堂外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那咱们一起去!”
两人赫然追上了宋老爷的脚步。
“那洛家大儿真是又愚又蠢,我随便一激,他居然真剖腹了!”
宋楚仁一边在护卫的簇拥下,一边谈及洛家一事,忍不住讥笑起来。
“以宋老爷的威名,索要一处田产有如探囊取物,又为何搞得如此麻烦?”
说话的是一个道士,颌下一缕长须,仙风道骨,早早在衙门外候着。
宋楚仁道:“郑道爷不知,城中刁民近些时日对我颇有不满,不时聚众咒骂,蠢蠢欲动,我不过是借此立威罢了!让他们明白得罪本老爷,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郑姓道士点了点头,赞赏道:“若是如此,着实妙哉!死个蚁民却能换来更大的收益,妙啊!”
他又道:“过些时日,洛家田产就会置于宋老爷名下了,届时贫道在这风水妙地筑坛施法,可再巩固宋家气运,保荣华富贵十年!”
宋楚仁一脸满意,对修士拱礼道,“道爷有劳了!”
此时忽有大风扑面,吹得人不禁举袖遮面。
更有明月隐遁于黑云,不见明光。
忽有一抹倩影站在宋楚仁回府的路上,杀意毕露,如刀似剑般袭来。
那郑道士最先觉察出不对,立刻闪到宋楚仁身前拔刀庇护,喝道:
“来者何人!可知道这是宋老爷!”
那少女不答,同时他们身后又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夏清歌双手背负道:“当然知道,不然我们拦在这做什么?”
“两位好汉是要谋财?”宋楚仁微微眯眼,直觉告诉他这两人不简单,于是询问道。
“如你对洛家一般而已。”
话音刚落,夏清歌踏前一步,向前轻轻推出一掌,郑道士见状立刻运功上前拼掌,两人合掌之后,郑道士哀嚎一声,整个人像断线风筝般远远倒飞飘远,身躯撞塌陷了一面墙壁,整个人七窍流血而死。
一旁的护卫拔刀冲向两人,然而溪桃嫣身法鬼魅般迅速,只见虚空飘过残影,她一掌毙杀一个,最后只剩下瑟瑟发抖的宋楚仁,慌张呐喊道:“我舅是朝中户部侍郎,你们不怕吗!?”
“就算你是皇帝,我今天也必杀你!”溪桃嫣运掌狠狠拍断了他一条臂膀。
剧烈的疼痛传来,使得宋楚仁脸色惨白,撕心裂肺般哀嚎求饶。
“狗东西,作威作福,为了一己之私,害别人满门!”溪桃嫣又运掌废去他另一条臂膀。
“只为了在百姓中立威,用这肮脏手段!”溪桃嫣踹起一脚再将他两条膝盖都打碎,宋楚仁摊道在地,满脸冷汗,眼瞳瞪大好似要撑爆,几乎要疼晕过去。
“下辈子投胎做猪狗吧!”最后,溪桃嫣五指屈伸,运气隔空取来一柄刀,刨开了宋楚仁的肚腹。
粘稠的鲜血肆意流淌,宋楚仁不断挣扎哭喊,直到眼睛逐渐失去了光彩,尸骸冰冷。
看见这场景,无论是夏清歌还是溪桃嫣都无动于衷,只是想象着,那个孩子为了救出自己入狱的母亲,是如何忍痛刨肚自证清白,又如何绝望惨死的。
“还有一个要偿命。”夏清歌环顾尸横遍野的现场,他指得是和宋楚仁同流合污的县太爷。
溪桃嫣拖着宋楚仁尸骸的腿部,向着衙门而去,一路上引起了无数百姓的目光。
他们震惊而兴奋,视这两位不知名姓之人为侠士,默默聚集在他们身后。
鲜血不断从宋楚仁的尸体上流淌出,在大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鲜红。
一如从洛家人尸体上滴落,从衙门口延伸向远方的血痕。
到了衙门口,夏清歌一脚踹开了那扇象征公正的朱漆大门。
衙役们听见响动,立刻朝大门看去,顿时瞳眸瞪大,不知所措。
他们看见了自己眼中代表权势与威严的宋老爷,成了尸骸,被一男一女两个凶神恶煞的人拖拽着,直直闯进了衙门里。
“不想死的就滚开。”溪桃嫣喝道,同时松开了拽住的尸骸腿部。
那些衙役不过都是混口饭吃,一瞧对方的凶神恶煞的模样,立刻闪躲开。
随后,他们走进衙门后院,将正在数钱的县太爷给拖了出来。
镇官被拖行中不断叫嚷着:“无法无天!藐视律法!我乃朝廷任命的官员,若是我少了一根毫毛,不论是你谁,都难逃律法之责!这可是诛九族的谋反大罪!”
两人都没有理会这些,直到将县太爷拖至公堂那明镜高悬牌匾之下,在这洛家人枉死之处。
语罢,溪桃嫣补上一掌,直接像拍西瓜一般,拍碎了对方的脑袋。
一时间,红的白色的迸溅出来,洒了一地。
他们将两人的尸体丢弃在公堂上,离开了衙门,也在万众瞩目之下离开了这座县城。
他们骑着马的身影向远处走去,回首驻足。
天上竟然下起了雪。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你说咱们这算是行侠仗义吗?”溪桃嫣疑惑的问道:“我一向都鄙夷武林正道所谓的侠义二字,不信世上怎么会有人为了不认识的人,不惜招惹一身腥臊,但我那时候只想杀了那些坏人,可不管那么多。”
“这下咱们怕是要被朝廷通缉喽!”溪桃嫣开着玩笑,她其实完全无所谓,只是担心会不会连累夏清歌。
“如果这都不算行侠仗义,那什么才算?除了手段残忍了点,没什么大问题。”夏清歌笑道,又问:“那咱们还游山玩水吗?”
“不了,没那个心情,直接去把猛虎帮的事情解决了吧。”溪桃嫣猛地策马而去,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足迹。
后来朝廷派人彻查此事,却无一个百姓向神捕门提供有效信息,皆道是杀人者身法太快,看不清楚。
又因大雪突降,遮掩了许多细节,使得神捕门最终无法破获此案,只能列为一桩悬案,封存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