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田里劳作的女人们不敢犹豫,纷纷收拾好手里的工具朝黑屋子跑去。
这里是一处在地图上没有标记的村庄,十几个黑色的大屋子就是这些工人们休息的地方,所以他们也叫这里为黑屋村。
成熟的暗多摩花在她们的奔跑中来回摇曳,像是幽暗长河里的波浪,它们生长不挑季节,只要有合适的土壤便能一直生存。
“卡托卡亚!”
奔跑中的卡托卡亚心里一紧,她慢慢放缓脚步,向监工鞠躬问好:“您好,我得赶紧下去,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监工呵呵一笑:“没什么,看啊你跑的太急,头上出了这么多汗,”说着他就将手伸向卡托卡亚的脸。
卡托卡亚绷紧了身体,在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那只手被人拨开。
皮罗抓起妻子的手腕,对监工快速说:“抱歉,我们得赶紧下去了。”
他拉着妻子跑了几步,妻子用力甩开他的手,沉默地越过他往地下室走去。
皮罗那张尽显颓废的脸灰败几分,心中溢满苦涩。
监工在后面嘲讽:“哼,知道的你们两个是两口子,不知道还以为是一对仇人呢。”
皮罗无法反驳,在他当时做出那个决定后,他和妻子之间就已经回不去了。
昏暗拥挤的地下室,卡托卡亚消瘦的身躯被挤在角落里,她长得漂亮,即使数年的劳作让她变得皮肤暗黄,神色麻木,也依旧能让许多男人偷偷爱慕。
那些爱慕者无一例外被皮罗打得连连求饶,可卡托卡亚对丈夫始终冷淡。
她没办法原谅他。
皮罗走了过来,卡托卡亚身边的人识趣地让开,好让他那大块头有地方坐。
夫妻两人相坐沉默,皮罗不知多少遍开口说:“对不起......”
这是他面对妻子时总会说的话,他不奢求对方能给个反应。
“棉衣......”
皮罗瞳孔微缩,妻子跟他在一起时很少说话,所以他看着她认真听接下来每一字。
“赫里,辛西娅,有没有好好穿棉衣,有没有好好吃饭,没被欺负......”卡托卡亚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破裂,她流着泪看向丈夫:“他们该多恨我们!”
“对不起。”
“赫里他明明就快重新接受我们了......为什么会这样......”卡托卡亚咬着牙别过头擦拭泪水:“我好恨你。”
皮罗像一块腐朽的木头靠着墙,他痛苦地闭上眼,思绪穿过这麻木工作的三年,回到花语镇。
那时家里的气氛处在尴尬的时期,他是家里最不受待见的人。
重伤初愈的赫里漠视他,辛西娅跟着讨厌他,妻子也从不在他在的场合说一句话。
他知道,这都是他自找的。
当初在餐馆撞见赫里和卢卡斯,寻女心切的他被那桌佳肴给激怒一拳把赫里打成结巴时,那由赫里单方面维系的父子情谊就断掉了。
他想着以后要好好弥补,他不奢求原谅,只要以后孩子们过得好就行。
所以他买了13个大蛋糕,用来弥补赫里13年来从没有过过生日的遗憾,可是他得到的依旧是冷漠。
没关系,相比他受到的委屈,区区蛋糕哪能算得上补偿。
他成了家里最尴尬的那个人,除了辛西娅,没人会对他的话有所反应,当然卡托卡亚的遭遇跟他也差不多,但好歹赫里还愿意让妻子捏捏脸。
他的手没有捏过,只揍过。
补偿,到底该怎么补偿,会不会我不在家他们才更轻松些?
某个夜晚,他站在外面透过窗户看到了赫里跟妻子说起了话,妻子掩面而泣的一幕,他知道了自己不出现才是最好的补偿。
于是他把心思放在了木材厂。
他要赚钱,他要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然而从没有做过生意的他又哪里懂得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卢卡斯的父亲倒是有所照拂,介绍了些生意,但也只能帮到这份上了。
照顾了他13年的好运慢慢消失,他当时忍受着难以诉说的孤独,家人不想见他,木材厂一日日陷入破败的境地,工人们纷纷撂挑子不干。
他只好寻求贷款,很快,一个叫剃刀的人找上了他。
从此,命运被掌握在他人之手。
他还记得那天,赫里被辛西娅拉着出去玩,那段时间赫里终于愿意跟他们多说几句话,心病也在慢慢痊愈,他有多欢喜就有多害怕,害怕这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门被踹开,剃刀领着许多人进来,他将借款协议摆在桌上,面上带着狠厉的笑。
欠款加上利息,即使是皮罗家最有钱的时候也还不上。
卡托卡亚捶打他,质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皮罗从那时起就开始腐朽了,他弯下了腰跪在地上,乞求所有的事他一力承担,放过妻子和他的家人。
“这让我很难办啊,”剃刀踩着皮罗的头,替他想了个好主意:“这样吧,我的客户正缺人手,我就把你们两个卖给他,只要你们在那儿干够七年时间,你我之间的欠款一笔勾销。”
“你可以不答应,但是你将再也见不到儿子女儿。”
“好,我答应,”皮罗的脸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只要别伤害赫里还有辛西娅。”
“放心我为难两个小毛孩干什么,前提是你要守约。”
卡托卡亚的叱骂还有剃刀的嘲笑,衬的他像丧家犬。
皮罗,你果然什么都干不好,还要害得卡托卡亚跟你一起受罪。
他不知道的是,之后剃刀又回来一趟,对着兄妹扬言他们必须还上欠款,因为他们的父母丢下他们独自跑了。
之后他们被带到了一处乡下,在那儿呆了半年时间照料一些被遗弃的婴儿,皮罗无时无刻不在承受妻子的冷淡还有充满恨意的目光。
后来有一天,他们被要求穿上华丽的衣服带着婴儿去散步,恰好经过了花语镇外的农田,恰好又被正在割麦子的赫里看见。
他们没注意到赫里,赫里默默在树荫下看着他们幸福安康。
“骗子,”赫里没有上前打扰,冷漠地转身离去。
“混蛋,”昏暗的地下室,卡托卡亚含着泪骂旁边的丈夫。
皮罗捂着脸,千疮百孔的心默默记下在这儿工作的时间。
等离开这儿回到家,他远远地看一眼那对兄妹就知足了,他不会再去打扰他们。
地下室落下簌簌灰尘,有许多双脚从上面奔跑踏过,宛如地震般巨大的动静使人们害怕地捂住耳朵瑟缩起身子。
一朵暗多摩花的花瓣顺着缝隙落到地面,被灰尘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