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塞的城墙上,全身笼罩在甲胄下的贝芙正眺望着远方的魔之树海,被魔力侵染的奇异树木构成了一片紫黑色的郁郁苍苍,其下隐藏着数千年来都不曾被人类所真正认识的至深黑暗,那里就是人类的天敌魔族所居住的地方。

而与之遥遥相对的,则是这边王国自建立以来就一直捍卫着的防线——黑森边境要塞。在这道要塞的背后的,不仅仅是喀拉斯王国,甚至还是整个人族势力。所以守卫着这个要塞的王国自古以来就肩负着对抗魔族、捍卫人类的使命。

曾几何时,人类的诸多势力都对王国鼎力相助,同心协力的抵御魔族的入侵。可是现在人类所在的大陆内部却陷入了纷争和内斗,王国只能势单力薄的独自对付着虎视眈眈的魔族。

“唉……”

贝芙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叹了叹气,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魔剑。

“到底还能再坚持多久呢……?”

贝芙的语气中带着疲惫,“到底还能再坚持多久”说的不仅是要塞,同样也是她自己。坦白的说,在使用过魔剑“真正的力量”后,她开始有些不自信起来了。虽然那次的战斗从结果上来说是好的,但是毫无疑问,当时的她确确实实的“失控”了。

“失控”并不是会让她敌我不分伤及无辜,即便是属于精气醉的状态,她依旧能清晰的分辨敌友痛击敌军,但是,她却十分反感当时的那种感觉——那种沉迷于杀戮不可自拔的“愉快感觉”。

战斗的意义在于守护些重要的事物,这是贝奥夫一直以来信奉的信条。可是挥舞着魔剑的自己,却似乎把这些都忘个一干二净,只是纯粹的沉迷在杀戮然后获得精气的快感,那样的自己让她感到后怕。

在她看来,这种蛊惑人心的邪恶力量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现在就舍弃这把魔剑,马上回到迷宫将它给重新封印起来。

可是,眼下的战况却让她无法这样做。

“只能希望……大王子能顺利的调停内陆的战争,快点请来人类诸国的援军,那么到时候……老夫就能完成使命……带着这把魔剑一起同归于尽了……”

眺望着远方的黑暗树海,贝芙默默的祈祷着。

而就在这时,弟子格林来到城墙上找到了她。

“师父,刚刚城墙外的战斗已经结束,战斗没过多久那一小股魔族军队就重新退回了树海里面。”

格林向贝芙报告着战况,最近几天骚扰要塞的魔族军队越来越多了。

“看来这只是对方的疲兵之计,那我们这边战损如何?”

“目前还没有统计出来,不过之前城墙的缺口已经及时补上了,纯粹的防御战我们这边的伤亡应该不会太大。”

“这样啊……”

贝芙在城墙之上覆手而立,看着树海的方向一脸愁容。

“那个师傅,您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格林神色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师父。

要是平时的话,师父都会在魔族军队出现的第一时间亲自应战。可是最近几天,师父却一反常态的把军队的指挥权都交给了他,而本人则常常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样让格林很难去不担心是不是师父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老夫能有什么问题?你这小子与其成天担心老夫,还不如多操心一下前线的事情。”

师父越是什么都不说,格林就越是在意。

不过就在他想继续追问的时候,士兵却汇报了二王子前来拜访的消息。

“嗯?这家伙居然自己过来了?”

格林有些诧异,平时的话哈维那家伙都鲜少离开贵宾室,毕竟这里是大兵们呆的地方,环境和生活条件都无法与繁华的王都相比,那位心高气傲的二皇子应该没兴趣参观这种地方才对。

“正好,让老夫去会会他吧。”贝芙挥了挥手让士兵回去做自己的事情,“格林,你也先去忙吧,殿下是来找老夫的,老夫一个人去就行。”

“可是……”格林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

“好了好了,不必担心老夫,难道以老夫的实力殿下还能拿老夫怎么样不成?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快去吧。”

无可奈何的格林也唯有离开,继续去处理要塞的军务,而贝芙则独自一人来到了要塞的会议室,推开大门,就看到哈维吊儿郎当的坐在里面。

“请问殿下,来找老夫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吗?”

贝芙负手走进房间,对这位二王子侧目而视。

“难道没有紧要的事情,本王子就不能来看望一下贝奥夫大人吗?”哈维的表情依旧还是那么欠扁,“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的贝奥夫大人,你总是披着这密不透风的盔甲难道不会觉得闷得慌吗?反正现在又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你就不打算把盔甲脱下来再带来一场轻松愉快的谈话吗?”

哈维眼神略带嘲讽的看着她。

但是贝芙根本不为所动。

“军务紧迫,还请殿下长话短说,毕竟,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殿下一样那么有闲情逸致的。”贝芙对这个纨绔的王子侧目而视。

“唉,亏本王子还好心好意的给贝奥夫大人贴心的建议来着,不过既然贝奥夫大人不领情,那本王子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吧?”哈维翘着二郎腿。

“事实上,从王都过来的我还被委派了督军的任务。也就是说,我有着监督你们要塞军团的职责。”哈维咧起的嘴角。

“嗯?你到底想说些什么?”贝芙皱了皱眉。

“咳咳,那本王子就不客气地直说了,”哈维的语气中带着恶意,“根据我连日来的观察,贝奥夫大人您最近是不是有些太过懈怠了?”

贝芙眉梢轻轻挑起。

“最近几天,面对魔军的叫阵贝奥夫大人您都没有亲自出战,对吧?”哈维的指节敲了敲会议桌,“这很难让本皇子不去怀疑,贝奥夫大人您是不是有些消极怠战了?身为督军本王子自然有责任来稍微地问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可不像是“稍微的问一下”那么简单,这分明就是一副问责的态度。

“哦?看到殿下居然忽然这么关心要塞的军务,老夫真是倍感欣慰。”贝芙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哈维。

“不过殿下可能骑士小说看的太多,老夫身为军团统帅,本职的工作是指挥好手下的军队,而不是和敌人单打独斗,而且恰恰相反,在战场上仗着个人的勇武逞一时之勇,才是对于统帅真正的不称职。”贝芙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哈哈,没想到贝奥夫大人还挺能说会道的,不过,您的这番话确实能应付一下本王子,但是那真的能说服你自己吗?”哈维眯起了双眼,“我们不谈那些虚的,你到底是不是在消极怠战你自己本人最清楚不过,不是吗?我想,像我们的王国守护者这样荣耀的骑士,应该不至于自欺欺人才对。”

“……”

“还是说——”哈维怀好意的笑着,“贝奥夫大人您这是害怕了?害怕被那魔剑的力量所腐蚀。”

全身甲胄下的贝芙并没有搭话,保持着死寂般的缄默。

“在前不久到底是谁口口声声的说,即便是邪恶的力量,自己也会将它用在守护好王国的正途上的来着?”哈维倨傲地看着身披甲胄的贝芙,“难道说只不过才几天过去?我们王国守护者的决心就这么快动摇了吗?”

看到贝芙一直不说话,哈维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道:“在你因为畏惧魔剑的力量而犹豫的时候,有多少王国的战士死在了这片沙场上。这些伤亡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明明只要你使用魔剑的力量,那些阵亡的将士们都可以被救下来!而就是因为你的犹豫,所以他们才会白白的牺牲掉!”

贝芙面甲下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为了守护王国的大义,就应该不惜玷污自己的双手,本王子还记得这还是当年您亲自对我说过的话呢?”虽然贝奥夫没有成为哈维的师父,但是也曾指导过对方一段时间,这的确就是当年贝奥夫对哈维说的,只是没想到居然到了现在对方还记得。

“而现在到了现在要弄脏自己的时候,王国守护者大人您就爱惜起羽毛起来了吗?难道王国和王国将士们的生命,都没有守护者大人的那份高洁重要吗?”

“够了!”终于忍不下去的贝芙喝止了哈维的叫嚣。“而且疏于军事的殿下不要随意的对军务指手画脚。”

贝芙瞪了哈维一眼,强者的威压从身上释放,压得哈维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殿下的建议老夫已经充分的了解了,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还请殿下尽快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要耽搁老夫处理军务。”贝芙直接下达了逐客令。

“你、你……啧……”只要被贝芙的眼神瞪着,哈维就会有种呼吸困难的错觉,越来越难受的他,用力的喘着气,最后撑不下去只好连滚带爬的离开的会议室。

会议室的房门再次合上,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贝芙一人。她望着会议室的窗外,忍不住落寞的轻轻叹气,低声地呢喃着——

“那些牺牲的将士都是因我而死吗……”

虽然她刚刚强势的赶走了哈维,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真的能对那些话做到不屑一顾。

事实上她自己也很清楚,她确实是对魔剑的力量感到畏惧的。虽然魔剑无法控制她,但是却的确影响着使用者的心智,即便是到了现在,她也无法保证自己要是再次使用魔剑,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进入那种精气醉的“失控”状态。

但这还并不是最致命的,最让她感到恐惧的还是,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居然还隐隐着希望能够再次体会那种感觉的渴望——

那种身体被精气所充盈的满足感和全能感,是她这已经走过了大半的人生里都从未体会过的极致体验,只要稍稍地试着去回想,她现在的身体都会敏感地发热起来。

“不能……果然还是不能再使用那种邪恶的力量……!”

身体越是“渴望”那种感受,她的理智就越是感到恐惧。就算是之前身体变成了女性,她最后都可以释怀并坦然处之,但唯独是这种心智蒙受腐蚀的感觉,让她难以接受,这会让她有一种——自己的灵魂正在逐渐被邪恶所玷染的本能不安。

“果然,或许就和哈维说的一样吧,”贝芙自嘲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为了大义就要有不惜玷污双手的觉悟。可是事到临头,老夫自身却又没有办法坦然接受这份代价……”

但是,要是老夫现在放弃,那王国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贝芙握紧了双拳,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挣扎。

就在这时,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那应该是传令兵带来的军情急报,贝芙马上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她不能在士兵们面前暴露出软弱的一面。

“报、报告统帅!魔族的大军正在突袭要塞的东部。”

“这么突然?”

“而、而且敌人的首领魔狼卡洛斯也在里面!守护城墙的士兵们全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格林大人正在拖住对方,但是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怎么会这样……!”

贝芙也按耐不住,马上提起魔剑冲了出去。

她一边奔跑,一边看了一眼手里的蓬雨,现在——

就是她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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