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这个夜晚,魏子期睡床,而荆玟席地而睡,他们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只是让第二日来收拾屋子的下人们吃了一惊,他们分明以为二者是一对年轻的夫妻,会在夜中闹出不小的动静来呢。

晨起的简单洗漱时,荆玟倒遇上了麻烦,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而是魏家用来洗漱的工具实在太过——奢侈。

“这是象牙?”荆玟捧着那个白玉般透亮的牙刷道:“如此珍贵稀奇之物,怎么......”

“你这才反应过来吗?呸,”魏子期吐出口中的水道:“不仅如此,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也是特制的,什么蚕什么丝的,具体我忘了,反正就是很贵很贵啦。”

接着,魏子期呼啦啦地说了一大堆的话,荆玟这才明白,看似清雅的魏府原来如此讲究,哪里镶着金、哪里嵌着玉,门门道道,无奇不有。

“你就没发现,魏府里的灵气要比外面浓郁得多么?实际上,魏府内有一个覆盖范围极其广大的聚灵阵,将整个魏府都笼入其中,以用于魏家人修炼,和使用那些消耗灵力格外多的巫术。”

魏子期与荆玟一齐走在魏府的林荫小道上,荆玟还在摸着他身上那一件分外昂贵的衣服,仿佛那上面全是倒刺,扎得他浑身难受,夸张点说就是快要窒息了。

而于此对比的,是魏子期今日的服装,她换下了赶路穿的劲装便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简单干净的白布裙子,再加上头发上的那一只白玉钗子,整个人就显得温婉无比,娴静非常。

“你非要扯那一件衣服么?”魏子期见他如此拘束,也不禁问道:“这材质也比你以前穿的粗布麻衣要好吧?”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丝绸的衣服我也常穿,只是……”荆玟还在摸他的领子,动作十分的不自然,“十几两黄金一件的衣服,实在是……”

荆玟也才说到这里,他们身后的几个侍女忽然相视,而后又偷偷笑了起来。

“喂,你们在笑什么呢?”魏子期猛然回过头来,一张俏脸威严起来,竟然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谁教你们这样笑话客人的?”

几位侍女连忙低下头向两人道歉,魏子期也没工夫理她们,扭回头接着走自己的路了。

倒是荆玟有些过意不去,反替那些侍女辩解道:“你莫要怪她们,倒是我先闹笑话了。”

魏子期听见此话,倒是有了好好教育荆玟的理由,两人走过魏府的青砖白瓦,榭水楼台,却在路上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老哥?”魏子期看着眼前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人,惊讶道:“你也知道我回来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穿着魏家最普通的绛蓝色制服,身上也没有什么金环玉质的首饰,只是简简单单、干干净净。

不需要魏子期介绍,荆玟在看见他那张与魏子期有七分相似的脸时,他就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连忙道:

“先生是子雪的兄长么?在下荆玟,是子雪的……朋友,见过魏先生。”

“不必如此客气,我是子期的兄长,不是你的长辈,”他的态度十分谦和,自我介绍道:“我叫魏子枫,比子期年长两岁,算下来,也是比你年长半十了,你不必有什么芥蒂,唤我‘子枫’,便可。”

“那子枫兄,在下便见过了,”荆玟点头道,莫名有些紧张,只好先用上一以贯之的吹捧战术,“我早听子雪说过子枫兄,今日一见……”

魏子枫故作姿态地咳嗽了一声,荆玟还在发愣,魏子期已经悄悄戳了戳他的腰腹。

荆玟立刻会意住嘴,转而道:“子枫兄和子雪兄妹不见多年,想必定有许多话要说,那么我就不打扰了。”

魏子枫满意的点点头,荆玟识趣,由几位侍女引导着,先行一步,往魏家家主的居所走去了。

看着荆玟默默远去的背影,魏子期回头看向自家的亲哥哥,疑惑道:“老哥,你搞什么鬼?”

“我怎么知道他?”魏子枫微微一笑,那张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十分阳光的笑容,道:“我就想提醒一下他别吹太过了,谁知道他以为我要赶他走?”

“倒不是这样,谁叫你板着一张脸的时候,长得那么吓人?”

魏子期斜着眼瞧他,魏子枫也回了她一个同款白眼,兄妹二人不愧是血脉相连的骨肉血亲,就连下意识的小动作也如出一辙。

“行了,既然他给了我这个机会,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你了,日头还早,先寻个地方坐坐吧。”

魏子枫转过身,魏子期敏锐地注意到他右腿的一丝不灵敏——换做一般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可谁叫她是个修为精湛的医修,还知道他受过的旧伤、落下的残疾。

“你的腿怎么……”她出声欲问,话至一半却又改口道:“我听娘说,你结婚了?”

魏子枫的脚步一顿,那只不太协调的右腿僵了僵,随后他道:“是吧,只可惜那时候你在北域,参加不了我的婚宴。”

“那还真是可惜,”魏子期由衷道:“我还真想看看嫂子长什么样。”

随后,她又打趣般地问道:“我还挺好奇,究竟是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才配得上我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老哥?”

“你这小……丫头,嘴巴还真是没个关,”魏子枫险些将魏子期说成男人,也问道:“你当女子这么久了,可曾习惯?”

“啊,这个嘛,”魏子期挠了挠头发,也跟上了自己老哥的脚步,“做女人是要比男人麻烦,但当久了,也就习惯了。”

“是么?你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反正啊,他们也不会允许你变回去了,还是尽快接受吧,我的……妹妹。

魏子枫接着走带着魏子期来到了一处亭台之中,二人相对坐下,立刻便有侍女前来递茶,将不知道是哪个名声在外的窑口出产的玉瓷碗,放在了亭台的石桌上。

目送着魏家那些亭亭玉立的侍女们离去,魏子期转头对着正在品茗的魏子枫道:

“对了,爹娘说墨家人给你打了一双新腿?”

思来想去,魏子期还是决定如此问道,她今日见到的魏子枫,似乎要比曾经的他多一丝沉稳、多一丝自信,有一种泰然自若的魄力。

“这腿吗?多说无益,倒不如让你亲自看看。”

果不其然,面对魏子期这几乎算是揭开伤口撒盐的话语,魏子枫只是轻轻笑着,将自己的手伸向衣服的下摆。

随着一声“咔哒”的清脆声响,一只如栩如生的仿真机械腿被摆上了石桌,魏子期仔细端详着,却难以置信地发出了惊呼声。

“这真是仿真的?”她将手伸向那条机械腿,想要用手指戳戳,却又不太敢,只是大吃一惊道:“不看接口,根本看不出这玩意是机械的!”

“墨家机关术,确实很神奇啊,”魏子枫感叹道:“我得多谢谢他们,也得多谢谢你。”

“这关我什么事?”自己被突然提到,魏子期不解地问道:“又不是我让墨家人去找你的。”

“谁又能说不是?”魏子枫忽然苦笑道:“我也总算是,‘狗仗人势’了一把。”

魏子期自然不是傻瓜,更不是糊涂蛋,自家老哥已经把话说到这里,她自然是明白了其中关节,不由得感叹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帮趋炎附势的家伙,还不是看我发迹,一个个跟无头苍蝇一样扑了上来?”

魏子期十分嫌弃地“呸”了一口,道:

“果真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其实也好,他们给你白打了一副这么好的腿,不过你要小心,墨家的人说不定在这里面留了什么东西,就等着哪天来暗算你呢。”

魏子枫见自家妹妹如此作答,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不要说墨家暗算他,只要是墨家存心害他,他一介没有什么修为在身的普通人,又要用什么方式抵抗呢?

他算是肯定了她对自己的真实境遇也不太清楚的事实,只好将那条机械腿装回原位,装作漫不经心道:

“我今日观那荆玟,似乎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魏子枫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道:“你跟着他,或许能过得不错。”

“那可不,这可是我铁哥们,当然靠谱!”

魏子期拍拍胸口道,不自觉有些心虚,但片刻后又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抛之脑后,哥们就是哥们,兄弟就是兄弟,又有什么好说的?

听见了自家妹妹的这番话,魏子枫有些呆愣,他或许猜到了魏子期对于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是一定会有些抗拒的,但却没想到,她与荆玟竟然相处成了这种诡异的关系?

“不过,我刚刚听见他唤你,‘子雪’?”思量片刻,魏子枫终于找到了一丝突破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你的‘字’吧,你就这么轻易地告诉他了?”

“那有啥?”魏子期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都兄弟,一家人!”

“一家人么?”魏子枫若有所思道:“如若你能如此认为,那倒也不错。”

魏子期没听懂他话里那些不能明说的深意,只是低下头,抿了一口那热气腾腾的茶水。

“我呸,真烫!”

她把口中的热茶吐出,嘟起嘴巴使劲地往外呼气。

“烫死我啦!”

魏子枫见了,却只是笑了笑。

我当然希望你将来能幸福,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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