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校尉说得言之凿凿,都把秦越给气笑了。

“说这种话,你自己能信吗?”

虽说在卫国,夏氏也都不是什么大姓。

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到了焉耆,连一个姓夏的女性都没有吧。

“将军,属下说的可没有半点谎言,”那校尉有些慌张:“我们焉耆国,能够以夏作姓的,也仅仅只有夏帝一家…平民百姓为了避讳,数代以前都已经改成了其他姓名。

“可、可焉耆皇族数代以来,皆是男丁单传,未曾有过公主降世。

“所以…焉耆境内,才会根本找不到一个夏姓女子。”

秦越一愣。

被校尉这么一说,秦越这才回想起来避讳这个事情。

他两世为人,先前从未有过避讳这样的经历,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个情况。

特难怪这校尉方才为了禀报情况,还特意要求自己遣散左右。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行,你先退下吧。”

秦越挥挥手,示意让这个校尉退下。

等这人退下以后,秦越看着地上的稿子,暗自想道。

可要是这么一来,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了。

如果那夏芒不在焉耆国内,那她又会在哪里呢?

按照上次在辛怀城的经验。

问题少女的出现,肯定是跟自己的出生点有关的。

既然自己一开始就出现在卫国,那这女帝夏芒…想必和这卫国应该是脱不了关系。

如无意外,她很有可能就是要推翻卫帝统治的新任女帝。

可卫国境内,他也托人偷偷查过,没有叫夏芒的名门望族。

除了这焉耆,卫国与周边邻国都交好了上百年之久…其他地方也根本不可能有反卫的存在。

还是说,那夏芒还在卫国?

其实那个夏芒,是卫国的普通女子?

一想到这,秦越不免有些头疼。

可真是如此,他又应该怎么样才能回去查探消息?

要知道,自己那灭门任务,可是绝密级别的任务。

除了参与这次灭门事件的锦衣卫之外,其余的锦衣卫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更不用说卫国的普通人了。

况且他现在的身份是叛徒,甚至还是帮助焉耆拿下了一座城池的叛军之将。

从卫国那边派来盯着自己的探子,绝对不会少。

说不定…自己前脚刚一离开焉耆国境,后脚就会面临无穷卫国义士的追杀。

讲句难听的,以秦越现在的修为,根本没办法安全地回到卫国。

而且…就算让他真的偷偷回到了卫国,那又该去什么地方找那么一个叫夏芒的人呢。

哪怕抛开一切,算他真找到了那个名叫夏芒的女帝。

那他又应该如何去获得夏芒女帝的信任呢。

作为一个正常人,面对着一个连自己的国家和父亲都会背叛的人…别说信任了,就是连好感也不可能产生半点。

秦越挠头,越想越是苦恼。

“或许…我现在真的只能等了。

“只能等焉耆这边的夏帝,看他到底能不能生出个叫夏芒的女儿。”

秦越叹着气,便捡起地上那几封秘密奏折,挑了个角落逐一烧毁。

等做完这些之后,秦越才回到座位上,重新处理着公务。

夜深。

下面的仆人,见秦越房中油灯还亮着,便端过来几分点心,给秦越当作宵夜。

看着他们摆在桌上的几个青团子。

许是睹物思人,他莫名地回想起了夏知秋来。

还记得从前在大梁城的时候,那丫头最喜欢吃这个青团子。

那时候义父还不许她吃,每次都是央求自己偷偷给她带上一些。

只是不知道,这丫头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几乎是在地狱里转悠了一圈之后…这孩子能够从阴影中走出来吗?

-

-

三月之前。

“知秋,你就吃口饭吧。

“已经快三天了,你连一口水都还没有喝过…这样下去,你身子肯定是会垮了的呀。”

季伯常的声音里满是不忍,在床边苦苦劝慰着。

他的妻子张氏。则是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粥水,眼神中闪烁着几分忧虑和无奈。

可是…无论他们如何劝说,坐在床榻之上的夏知秋,却仿佛与世隔绝一般,没有半点的反应。

自夏府灭门惨案以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的时间。

季伯常接受了秦越的请求,自告奋勇地带了夏知秋回家。

他原本以为,只要给小姑娘足够的时间,给予她足够的关爱…肯定能将这孩子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可他完全没想到,从夏知秋苏醒之日起,她每天都是坐在床上,一直保持着双腿抱膝,目光呆滞的状态。

完全没有表现出想和外人沟通的意思。

不仅如此,在这三天时间里,这孩子不但滴水未沾…而且连眼睛都没有合过。

季伯常越看,越是心急。

孩子这副样子,要是让秦越回来了…自己该怎么跟兄弟交代?

“夫君,”

季伯常转过头,却看到自己的妻子在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手指悄悄指着房间外面。

“别闹。”

季伯常断然摇头、

夏知秋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敢让她一个人待在屋子里?

万一这孩子做傻事怎么办?

张氏见丈夫这样,也不管那么多了。

强行拉住了他的手臂,想把他带出了房间。

“做什么啊!要是这孩子真犯傻了该怎么办?”

自己被张氏拉出来,季伯常本就着急。

见她还想将房门关上,更是用手将房门抵住。

没想到,却见着张氏摇头。

“夫君,你就相信我吧。”

说完,她又看了眼房间呆坐着的夏知秋:“这孩子现在是不会做傻事的,也没办法做什么傻事。”

季伯常皱眉:“什么意思。”

张氏叹了一口气:“我看你啊,现在倒是有些病急乱投医。

“这孩子现在明显是在封闭内心的状态,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被妻子这么已提醒,季伯常这才反应过来。

是了。

这孩子经历过那件事情之后,陷入自我封闭状态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在状态下…本就不可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情。

无论什么人试图和她对话,都只是会白忙活。

“那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样,才能将这小丫头唤醒?”

季伯常越发着急。

他知道,现在的情况非常紧急、

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人,如果不能及时从阴影中解脱…很容易会导致道心破碎。

一旦道心破碎,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直接陨落。

以小姑娘现在的身体状态来看,陨落估计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他既然答应过秦越要照顾好夏知秋…那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将这孩子从泥潭里给拉出来才行。

张氏将房门关上,略微思考了片刻,说道。

“我觉得吧…既然这孩子是因秦越而封闭了内心,为何不借助秦越的名字,将这孩子给解救出来?”

张氏同样也是锦衣卫的一员,而且还是季伯常的妻子,所以她也知道这事情的内幕。

季伯常一听,眼珠子一瞪。

他当然听出来自家婆娘的意思:“你是想让秦越成为这姑娘复仇的目标?”

“是啊,那不然呢,”张氏无所谓的耸耸肩。

“那可不行。”

季伯常连忙摇头。

开玩笑。

纵使秦越真的亲手杀了夏常安一家,可那也是因为卫帝的命令。

归根结底,秦越也是受害者。

虽说季伯常也知道…用仇恨作为引子,很轻松就能够将这孩子从泥潭里给拉出来。

但那同样也意味着,秦越身上的污水,这辈子都不可能洗清了。

他们兄妹二人…这辈子也不可能再团圆了。

季伯常自问,他虽然和秦越不是拜过把的兄弟,但秦越到底也是救他命的恩人…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背叛秦越的事情?

“哎呀,你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呀。”

张氏见着季伯常的样子,有些生气地踢了他一脚:“难道你还做着,那叛徒回来卫国的美梦?

“季伯常,你多少也算是个锦衣卫,怎么老是这么的天真?

“你认真想想,在做出了这等任务之后…秦越还有可能回来卫国吗?”

张氏的话,季伯常又何曾不明白?

他们这些锦衣卫,在外人看起来直属于卫帝,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只是卫帝手中肆意玩弄的棋子而已。

只要想丢,随时都能抛弃。

就算秦越现在按着卫帝的意思去做事…但季伯常很确定,等事成之后,卫帝也肯定会为了掩人耳目,而下令诛杀秦越。

“所以…真的没机会了吗?”季伯常还在挣扎。

张氏却是越说越气:“我说老季,你是不是糊涂了,秦越他现在是叛国贼,你觉得他要怎么样才能回来卫国?

“难道你真觉得秦越能靠那焉耆成气候?”

虽说焉耆看上去和卫国实力强些…但架不住卫国的地理条件却是要比焉耆好上太多。

这卫国与焉耆之间的交界,恰好是一片丘陵…好走的路,也就那么几条。

不仅如此,卫国的周边,还有着诸多效果。

在数百年前,为了和焉耆对抗,卫国早早地和周边各国都签下了联盟的条约。

所以就算前些年,焉耆的实力大涨,依靠着地利成功夺取了卫国在关外附近的几座城池…但也只能到此而已。

他们根本不敢再继续深入。

因为他们知道,要是惹到卫国求援…那些小国可真的是会出兵帮忙的。

到那时,就算焉耆军队再强,面对着好几个国家的合击,很难做到全身而退。

正因如此,卫帝才放心大胆地将秦越给交出去当卧底。

他很自信,就算秦越想要鱼死网破,将焉耆军队扩张数倍…也很难抵挡得住几个国家的联手攻击。

更何况,卫帝手中还有夏知秋这么一张牌。

想到这,季伯常又叹了口气。

其实他早就明白,秦越是绝无可能回到卫国了。

只是…心存侥幸。

看着自家丈夫一脸纠结的样子。

张氏皱眉道:“你要是担心,那就让我来做这件事情。”

她理解,作为知晓内情的正常人,没有谁会愿意在夏知秋面前继续抹黑秦越。

况且自家丈夫和秦越更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他肯定不愿意做这种事情。

儿自己和秦越只是同事关系,交情并不是很深。

让她来的话,良心并不会遭到太多的谴责。

但不曾想。

“等等。”

季伯常竟然拉住了张氏的衣袖。

回过头去,张氏竟发现自家丈夫眉头紧锁,似乎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还是让我来吧。”

诚然,污蔑秦越,无异是对季伯常良心的一种煎熬。

可…既然秦越都能为了自己的妹妹的安全,自愿成为一个罪人。

他季伯常,又为什么不能为了挚友的妹妹,承担起这份罪呢?

在这一刻,季伯常感觉自己似乎有一些理解秦越当日的心情了。

回到房中。

季伯常迅速走到小姑娘身前。

他端起碗,舀了勺粥。

将勺子放在夏知秋的面前。

“知秋啊,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听叔叔的话,喝点粥吧。”

小丫头依旧是下意识地撇头。

空洞的眼睛里,看不到半点色彩。

见着小姑娘这般动作,季伯常又放下碗勺,用一副苦口婆心的口吻说教道。

“知秋,听叔叔一句劝。

“你这样惩罚自己,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秦越的奸计得逞。”

听到秦越两个字。

小丫头那已经被完全封闭的内心,突然跳动了一下。

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季伯常。

“你想,那叛徒既然留你一条性命,无非是想你带着怨气活着,等你死后好将你的尸体炼化成人傀…替他取出那[斩楼兰]。

“你现在尚未辟谷,在这里绝食,万一身体撑不住,岂不是落了那奸人的下怀?”

听着季伯常的话。

小姑娘的眼睛里终于闪过几分光芒。

只不过…那些许的光芒,却是泛着仇恨的味道。

“你想,既然你都被锦衣卫救下了,何不跟我们锦衣卫的人学艺?

“反正我们这里的传承也不比你们夏家的差太多。

“我觉得你是个修行天才…等你练成了我们锦衣卫的功夫,再加上你们夏家的绝学,不就有着找秦越复仇的力量么?”

对。

复仇。

被季伯常这样引导,夏知秋原本已经死去的内心,终于又重新开始跳跃了起来。

她现在还不能死。

不能…自己绝不能这么轻易的遂了秦越那条畜生的意。

在杀死秦越,在为夏府上下一百多口人报仇之前…她绝不能死!

一想到这。

小姑娘的那双眸子,渐渐地染上了仇恨的颜色。

低头看着碗中依旧泛着热气的米粥。

她抢过勺子,也不管烫,而是大口大口地将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见着小丫头终于肯吃东西,季伯常夫妇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等夏知秋吃完粥水。

她翻下床,对着季伯常与张氏夫妇二人纳头便拜。

“叔叔,阿姨。

“求求你们…求你们教我一些能够复仇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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