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正是独特的地理位置,政治生态还有王朝的态度,导致蜀中的派系很少有合二为一者,基本都是外来派和益州派相互牵制打压。
这一代的派系争斗里,外来派明显占据上风,益州派被蜀中丞相葛雅娴打压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益州,成都,承新府内。
葛雅娴一身宽松的青色长袍,看不出身材的规模,只能看出腿很长,脚上套着白色罗袜,青丝挽起扎成一个小小的丸子头,气质颇为文质娴雅。
在她的脚边,还有一个女孩在坐着翻看竹简,不停地打哈欠,眼神偷偷瞄向葛雅娴,有些弱弱道:“娘,我都看了快半个时辰的书了,能不能休息一会?”
葛雅娴盯着手中的信件,目不转睛,文静的俏脸上眉头紧蹙,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才看多久书?半个时辰就不行了?”
“多看一会,到时候我要抽查背诵,不通过不许玩。”
“哦。”萧淼静静地趴在她的腿边,继续专心读书。
‘可恶啊!娘亲怎么突然回来了!’
‘明明自己不喜欢读书啊 !有什么事情交给娘亲不就好了?娘亲那么厉害。’
‘我不想读书!我要吃糕点,要去出游,想打猎,想......’她的小脑袋瓜里胡思乱想着。
虽然心底不情愿读书,但是她对这位义母还是打心底里尊敬和喜爱,还有些许的惧怕。
萧淼就是上一代蜀中之主的女儿,临死之际,她将年幼的萧淼托孤给葛雅娴,并让其拜为义母,益州大小事宜都由葛雅娴来掌管。
葛雅娴不仅将蜀中的管理得井井有条,民生欣欣向荣,而且将萧淼拉扯到大,养育得很好,待之如亲女儿一般。
治理益州的巨大成果还有先主临终当着所有人面的嘱托,成了她最大的政治资本。
可这些年来的用兵,让她感觉这份资本,似乎快要用光了。
现在摆在葛雅娴面前的是两封信,一封来自荆州的战报,一封来自江北的信件,还有一个白色羽扇静静地躺在桌上。
荆州的战报让她感到一阵头疼,大军在常德附近依旧止步不前,荆州军和益州军似乎僵持在那里了,这段时间来互有胜负。
她的心腹告诉她,最近荆州不仅仅加强了抵御,甚至还有反攻的趋势,这让她更头疼了。
打仗不止是打打杀杀,后面的军需粮草都要跟上,大军资源消耗得就像流水一样,再这样打下去,蜀中都要打空了,自己快要成罪人了。
可要是拿不下荆州西方的常德,自己这两年来又一直在打仗,毫无疑问,很快就要失势,到时候连带着其他心腹一起被益州本地派清算,包括幼主萧淼。
可要是不打仗,那蜀中的地形根本就没办法参与到天下大势中,迟早也会被其他统一者灭亡。
难道自己和幼主要在胜利者的脚下祈求生存吗?自己以后要是死了,幼主萧淼怎么办?
毕竟当年大晋夺得天下,对当初的那些战败者和投降者并不算友好,甚至残忍,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眼腿边的小女孩,萧淼正对着竹简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淼儿。”葛雅娴轻轻开口。
萧淼吓得一激灵,回头有些心虚道:“怎么了娘?我在读书呢。”
“娘最近要回重庆那边了,去前线常德看一看,你一个人在成都要多注意一下学业,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葛雅娴叮嘱道。
“娘又要去前线吗?”萧淼有些迟疑地开口,可爱的脸上尽是犹豫。
最终,她鼓起勇气开口道:“娘,不去行不行。”
“咱们不打仗了,你就待在成都陪我不行吗?我给您养老。”
葛雅娴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苦涩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欣慰:“娘也想不打仗,一百年都不打。”
“可你知道,大晋皇族当年怎么对待那些贵族吗?你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吗?”
“天下不会分裂太久,最多过个几十年又会统一。”
“到时候我已经垂垂老矣,可你还正值壮年,怎么办?”
“在这个乱世,你要是个平民,还有可能苟活,你要是个小城主,那你说不定也能保一世富贵。”
“可你不是啊淼儿,你是蜀中之主,益州和南中之主,你又怎么可能置身于世外呢?”
“我不打出去,迟早为人所制,到时候你怎么办?先主的心愿又怎么办?”
萧淼沉默了下来,俏脸上满是痛苦,雾水在眼中弥漫:“娘......”
葛雅娴掐了掐她的小脸:“不可以再这样随便乱哭了,你都多大了?”
“娘,要是用我的痛苦来换娘的一生不再那么劳累,那我也愿意!”萧淼忽然大声说道。
“娘,不打了!到时候要杀要剐随她们便!”她下定决心道。
葛雅娴嘴边挂起笑容,轻轻抱住萧淼,欣慰道:“好孩子,娘不会让你那么为难的。”
“行了,好好读书吧。”
她又拿起另外一封信,江北的信,随手将羽扇也拿了起来。
“这扇子还挺好看的,甚合我的心意。”她轻轻挥舞两下,说不出的喜欢,有些爱不释手。
萧淼上前摸了摸:“娘给我看看。”
葛雅娴将扇子盖在她的头上,然后拆开手中的信件。
“宋锦拜蜀中丞相,久闻大名,倍感钦慕.......所谓天下险关,在德而不在险.......”
信件很长,洋洋洒洒地将蜀中的矛盾还有局势分析出来,还有江北结盟的条件依旧攻打天水的时机。
葛雅娴的表情渐渐变得惊愕,不禁咂舌,轻轻赞叹道:“这个宋锦是我们蜀中的人吗?这么了解我们蜀中的情况?”
萧淼闻言趴在她的肩上问道:“娘,谁啊。”
“江北那边的人要和我们合作,让我们打天水,逼长安,还分析得挺有道理的。”
“而且,秦瑶宸说,她已经上表天女,封你做益州牧,封我做凉州牧呢。”她笑道。
萧淼撇撇嘴:“什么嘛,益州本来就是我们的,怎么还用得着天女封,天女说不定还没我过得好。”
葛雅娴摇摇头:“不一样,还是有点用的。”
事实上,她已经被宋锦的一番话说得动心了,荆州那边久久没有进展,如果趁着关中空虚.......
她也能看得出来,宋锦这一招是为了自救,可是他许诺的好处真的很让人动心。
双方结盟攻打关中,江北要长安和部分京兆地区,把凉州给蜀中,而且还有马匹等物资。
可调兵是很麻烦的事情,如果真的把兵从巴东调到汉中,无功而返,自己还镇得住益州派吗?
葛雅娴揉了揉眉心,文静淑雅的俏脸上满是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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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在看什么啊?”小蝶一边给洛青捏脚,一边问道。
洛青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然将男装脱掉,慵懒地躺在床上,青丝垂在她的肩头,略显妩媚。
“我在检查写给荆州和益州的文书,要她们死死拖住葛雅娴。”
“虽然蜀中的大军已经被拖在常德,但是我要再去加一层保险,省得江北有什么盟军。”
在很早之前,她就劝韦寒梦和益州本地派和荆州搭上线,远交近攻的道理,她是懂的。
这也是她敢放着关中空虚,攻击江北的原因之一。
蜀中的大军根本就不在汉中,有什么好担心的?
结交八竿子打不着的荆州,插手搞乱蜀中的政治和军事,都是她早早劝韦寒梦布局的事情。
“唉,秦有关中和蜀中才有了横扫六国的力量,要不是考虑到那边崎岖难走,关隘险要,真想拿那边开刀。”
她打了一个哈欠,将信递给小蝶,有些含糊不清道:“不过无所谓了,那边内部已经乱起来了,等我们收拾了江北再说。”
“你去把这两封信送走吧,记得关灯,我要睡觉了。”洛青将白嫩小脚收回来,卷到被子里。
“知道了,小姐。”小蝶柔柔一笑。
“不许叫小姐!”洛青没好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