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女神像衣裙飘舞，一只手举在胸前，像是从天上降临到人间。背后用金粉般的颜料绘制了无数蝶翼天使，围绕在女神周围。再外圈就是湛蓝色的星空，蕴藏点点白色星辰。
满脸花白胡子的大祭司身穿白色的教袍，站在人群的中心。黑色教袍的主教们手捧白色蜡烛，朗诵着圣典里的颂语。
格兰德坐在祷告区的木椅子上，默默的看着。
在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光明女神教堂里，每年都会举行最高级别的敬神仪式。
询问神明的旨意，表达人类的虔诚，祈求新的神之使者的降临。
可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整整三十年间再也没有出现一条神的旨意。
对教徒的指导，对神职人员的赐福，对灾祸的预警...什么都没有，教徒们仿佛与臆想中的神明交流。
今年会有所变化吗？
或许不会了。
三十年过去了，光明女神还没有原谅人类。
注定没有结果的仪式仍然在进行中，大祭司哆嗦着嘴唇，沟壑纵横的脸上满是谦卑。
长案上放着一盆清水，还有一张支起来的画幅，画幅上有一张洁白的纸。
“伟大神圣的光明女神欧罗拉，为了救赎我们身上的罪孽，请您指导我们前行。”
大祭司从盆里捞起一瓢清水，撒在白纸上。
“救赎！”
黑衣主教们用古语咏道。
水打湿了白纸，却没有任何异样发生。
格兰德叹了一口气。
果然，今年还是没有得到女神的原谅。
或许神明已经将他们抛弃，冷眼旁观叛徒的毁灭。
高居于教堂之上的女神像眉眼低垂，平静的表情像是嘲笑人们做着无用功。
“伟大神圣的光明女神欧罗拉，为了人类的延续，请赐予我们一位新的勇者。”
大祭司又用掌心捧起水，撒在已经半湿的白纸上。他浑厚的声音在教堂里回荡，听在格兰德耳里确实十分讽刺。
如果不是杀死了神的勇者，也不至于有这失落的三十年。
不可能再有勇者了，神的青睐只有一次。
确实如格兰德的预想，白纸依旧是白纸，什么奇迹都没发生。
大祭司的腰佝偻了起来，本就衰老的老人像是要入土了般。
“我受够了！女神早就弃我们远去，这根本就是无意义的！”
一位黑衣主教用力的把圣典摔在了地上，转身离去。
“不管是追寻其他神明的庇护，还是发展人类自己的力量，或者等待世界的毁灭。怎么样都好，不要再做无意义的赎罪了！”
那位黑衣主教的声音带着怒火，不断在教堂里回荡。
其他的黑衣主教们面面相觑，没人出言斥责那位出格的主教。
盼望太久了，期待太久了。虔诚也逐渐变成了麻木。
没有神明赐福的后果显现了出来，教士们的地位越来越低。
陪伴帝国风风雨雨走过无数岁月的神教，如今到了人心溃散的程度。
这是一场巨大的危机。如果再没有改变的话，神教或许会分裂出更极端的赎罪派，以及实用主义的现实派。
失去女神赐福后还面临分裂，外敌无法击败的神教最终被自己打败。
“伟大神圣的光明女神欧罗拉，请您赐予我们一份圣女...”
大祭司没了精气神，麻木的从盆里取水，洒在白纸上。
奇迹发生了。
清水白纸，本不应该有一点颜色。可清水撒下后却突然变了色。
以一滴水为中心，颜色蔓延开来，如稀释了颜料的水彩画般，形成了一副抽象的图画。
红色，显眼的红色，血液的红色，割开血管就能看到的深红血色铺满了白纸，像一朵盛开在地狱的血花。
在血花的中心浮现出一个人影，它张开双臂，呈现一个大字型躺在血花上。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包括格兰德。
没有施加一点魔力，没有任何炼金术成分，凭空造就出一幅画。
这是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是来自净火天的旨意。
“光明女神...终于。”
大祭司浑浊的眼睛里露出剧烈的光芒，衰老的身躯开始颤抖。
“终于有来自女神的旨意了...”
有人潸然泪下，像是终于看到自己坚持的信仰获得了胜利。
女神没有抛弃他们！
格兰德站起身，一路走到画幅面前，途中还不忘捡起那本被摔在地板上的圣典。
他要好好看清楚女神的旨意。
处于画面最中心的人影朦朦胧胧的并不清楚，但有着披散的长发，应该是位女性。
她像是从血花中诞生的精灵，可事实并不是那么回事。
她身体自然放松的躺倒，左胸被血色污染。
画面中的女子，或许已经死去。
她的胸膛被洞穿，她的血在地面上绽开一朵血花。
这是什么意思？
“大祭司大人，您之前说的祷语是什么？”
握紧被摔裂的圣典，格兰德问。
“圣女，一位圣女。”
大祭司喃喃说道，目光全部聚集在那副画上。
圣女？
祈求勇者没有反应，祈求圣女反而有了反应？
而圣女和画上死掉的女人有什么关系？
两道深色的痕迹在画上交汇出一个“V”字形，格兰德却看不懂其中的意思。
“格兰德，快把它收起来！”
大祭司突然激动起来，叫嚷着吩咐格兰德。
啪的一声，格兰德将画幅用力的扣在长案上，谁也看不见。那些凑上来想看神之旨意的黑衣主教们愣住了。
“此次神迹出现，各位务必保密。不能让消息散播出去。”
大祭司转身面对众人，威严的说。
教堂底下灰暗的甬道里，大祭司缓慢的在前面走，格兰德跟在后面。
这里是埋藏各代祭司和圣人的地下墓穴。
“知道吗？皇城地底下有三百公里长的地道，堆放着数百万人的骸骨。那些地道也与这个墓穴相连。”
“皇城的地下几乎被挖空，无数的石材用来建造地上的宫殿和教堂，而挖空的底下就用来堆放骸骨。”
“那些骸骨属于千年前大瘟疫的受难者，死掉的人埋入土里腐化成骸骨，再堆入地下墓穴。”
“只有拥有女神赐福的教士才能治愈瘟疫。那场莫名出现的大瘟疫最后在教士们的牺牲下终止。不然整个人类都会被瘟疫毁灭。”
“没有了女神的赐福当然可以追寻别的力量，可要是再来一场大瘟疫怎么办？”
大祭司用力的咳嗽，骨子里却是高兴的。
官方教义里，大瘟疫是深渊里的恶魔散布的，而光明女神是人类的拯救神。
可并不是说光明女神就不能散布瘟疫，如果女神要用大瘟疫灭世，人类还能向恶魔求救么？
无论光明女神下了什么旨意，只要人与神有沟通，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千年前的大瘟疫造成了数千万人的死亡，仅有少数人存活。
而如今恶魔席卷而来，龙族虎视眈眈，人类不能再经历一次大瘟疫了。
“我参观过，那是又无数骸骨砌成的骨墙，密密麻麻的摆满通道两边，连绵不绝走不到尽头。”
格兰德低声说。
每一根骨头在千年之前都属于一个活生生的人，会笑会哭，能走能跳。
可到最后也都变成了枯骨，无数生前互不相识的枯骨堆在一起，走过了千年。
自从知道了三十年前的真相后，格兰德一直等待着神明对叛者的惩罚。
洪水，天火，瘟疫，红龙。记载在圣典里的灭世之罚会出现在现代吗？
或许等到神罚降临后，后世幸存的人也会将他的骸骨收殓入地下。
这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大的底下墓穴可以容纳那么多骸骨了。
“我们的使命是替全人类赎罪，无论他们怎么咒骂我们冥顽不化。”
走到一个穴室前，大祭司打开了封锁石门的魔法阵，走了进去。
石室里放着一个匣子。有人进入之后，摆放在石室里的蜡烛自燃，为来者照明。
匣子上是两道直线勾成的“V”字，代表数字五。
“五号圣遗物康斯坦之吻，这就是女神给我们的暗示。”
大祭司捧起匣子，吹了一口上面的灰尘。
“大祭司大人，您已经知道了女神的意思？”
格兰德站在大祭司身后问道。
“圣女必须经历一次死亡，才能成为圣女。”
大祭司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本来就小的眼睛眯得都快看不见了。
“那副画叫做圣女之死，而这五号圣遗物的作用就是...死而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