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学姐看着我的眼睛，手机屏幕的光亮照射着我的脸，让我们能够在一片黑暗当中看清楚对方的脸。
那个时候，她这样问我。
“你和顾清风是什么关系。”
不得不说，学姐的直觉还是相当准的。
光是感觉上的相似，还有姓氏的相同，居然就能够怀疑到真相上面来。
我不禁有些惊讶，尽力让这样的情感不要写在自己的脸上。
第一次因为不需要说话而感到庆幸。如果让我看着学姐的眼睛说话的话，那我一定会绷不住现在冷静的表情。
“当然是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只不过是碰巧同姓罢了。”
林学姐盯着我，看上去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
与其说是迷茫，看上去反而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只可惜，对于控制表情这件事情，我也并不是完全做不到。在一段时间的对视之后，林学姐才继续打起了字。
“原来只是巧合吗……”
“是的，只是纯粹的巧合罢了。”
其实并不是我不想承认，只是在当时的时候，我并没有办法确认学姐口中的顾清风就是我的父亲。
有一个非常简单的解释，那就是我本人并没有关于学姐小时候的任何回忆。
这和学姐的回忆是有所冲突的。
所以，当时我也只是觉得，学姐回忆中的顾清风只是和我父亲重名的陌生男人罢了。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现在，我真的确定了那个人就是我的父亲，我也没有打算跟学姐说明情况。
因为我的父亲，已经消失了十年。
自从那天车祸以来，父亲便从我们的身边消失了。
从学姐的叙述中来看，她是相当喜欢我的父亲的。
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态，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去告诉林学姐，她所感谢的恩人已经消失了将近十年呢？
也许是因为问题被我糊弄过去了，所以气氛多多少少有些凝滞。我想了想，重新打开了一个话题。
“学姐，你很喜欢弹钢琴吧。”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林学姐疑惑地皱起了眉。
“是这样的……怎么了？现在说这个？”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在想，对于学姐来说，弹钢琴是否代表了什么，还是说只是单纯的兴趣爱好。”
如果只是单纯的兴趣爱好的话，应该不会有人会拥有如此的坚持。
所以我才会这样问。因为我认为，会一直坚持着的事情，就算是克服常人难以跨越的困难也要继续的爱好，对于那个人来说一定有很重要的意义。
林学姐举着自己的手机，脸上的表情呆呆地，很久没有动作。
她可能是在思考，也可能是在组织语言。我就静静地看着她，等待她的答复。
“事实上。”
“一开始弹钢琴，真的只是单纯的兴趣。”
“就像我在刚才的叙述中所说的一样。从那个叔叔的钢琴曲中，我感受到了和他平常的表情所不同的情感。”
“那带有自己内心深处话语，却并没有形成句子从口中诉说出的形式，让我着迷。”
“所以说，如果真的要说的话，钢琴，或者是音乐对于我来说，应该是表达情感的另一种方式吧。”
就和学姐在回忆中说的一样，她一直在坚持着使用钢琴表达自身的情感。
失聪之前是这样，失聪之后就更是这样。
“可是。”我想了想，继续开口接着问道：
“学姐你又为什么，会选择在舞台上表演呢？”
如果不在别人面前演奏的话，学姐想必是不会有那么大的压力的。
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在表演开始之前会开始所谓的“失踪”。
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情况。
学姐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看向学姐的脸，发现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是啊……到底为什么呢。”
从屏幕左边冒出来的话语让我感到疑惑。
再看向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又让我把疑惑压了回去。
“我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我感觉我的脑子里有一种想法，想要将钢琴弹给别人听。”
“好像也是小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在我的脑海里种下了这样的想法。”
“而且，在舞台上演奏，感受着舞台上的氛围，真的是非常令人感动，又或者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一种体验。”
我看见，学姐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鲜艳。
“虽然我听不见别人的鼓掌声，但是那扑面而来的热情，真的很让人着迷。或许这就是正式舞台的魅力吧。”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的相处当中，我几乎很少看见学姐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或许是从来没有见过吧。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林学姐将自己的真实一面展现出来，没有感受过林学姐如此兴奋的情绪。
就好像一个无比成熟的人，突然露出了小孩子的一面一样。
是稀少吗？还是觉得珍惜。
我把她的表情深深地刻在了脑海之中，视若珍宝。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即使学姐对于自身的失聪而感到些许自卑，认为自己是一个非正常人，却还是要登上舞台，用自己最完美的姿态去面对台下无数的观众。
这不仅仅是自己对于钢琴的坚持，更是一种对于舞台的热爱。
我站在观众席的最后面，从上往下看着舞台上正在热舞的一群人。
明明看上去是最不正经的一群人，为什么在登上舞台之后，能够跳出如此整齐的舞姿。
为什么原本看上去平凡的人，在舞台上面站立，放声歌唱的时候，会显得格外的耀眼。
我没有登过舞台，我不清楚在聚光灯之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只知道，被如此众多的人注意着，对于我来说或许是非常难熬的一件事。
究竟是什么样的魅力，能让别人克服各种各样的困难，能付诸如此之多的努力。
我不明白，也不理解。
我转过身去，径直走出了会议厅。
对于我来说，我只知道一件事情。
原本还是飘渺细雨的天气，现在却刮起了难以抑制的狂风。
细线一样的雨滴连接天与地，仿佛在宣告着凡人勿近。
我踩踏在由雨伞上滑落的雨滴而在屋内形成的水洼上，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缓缓带上了背后挂着的帽子。
“放心吧学姐，我一定会让你成功登台表演的。”
发送完早就编辑好的短信，我推开了门。狂风就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猛兽，猛地朝我的正面扑来。
风中的雨点，被施予了力量，打在脸上甚至能够感受到些许的痛意。
面对这样的异常天气，依旧有半只脚踩在屋内的我，不由得生出了退意。
只是一念之间，我现在完全可以收回迈出去的前脚，关上门，将外界的凶狠隔离在外。
事实上，我已经在静止的时间里，把整个场内都找了一番。
在那之后，我不止一次地在内心中呼喊笔仙，在内心默念我的愿望，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失去了与她的联系。
不管我怎么呐喊，那空切的话语也只能回荡在我同样空荡的心中。
按理来说，我已经完全的仁至义尽了。
作为工作人员也好，作为学姐的学弟也好，作为一个人的朋友也好，我完全可以说是尽力了。
足够了，我做的足够多了。我甚至可以在年度总结上写下我做的很好这样的肯定了。
我不停地给自己灌输这样的话语，却怎么样都无法让我那清醒的脑子变得浑浊。
就像是从很久以前，我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一般。
我向前迈步，反手关上了门，感受着无数的雨点击打在我的身上，适应着外面世界的残酷。
此时此刻，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助听器不在场内。
如果我不去做的话，就绝对不可能来得及。
好吧，事实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大义凛然。
我只知道，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我义无反顾地朝雨中走去。
*
“你好厉害啊！能让那个大家伙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我很喜欢！”
“啊……那个……谢谢你。”
“能让那么多大人都称赞你，难道说你是什么超人吗？”
“啊……不是……我……”
女孩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热情的男孩子——又或者说是孩子。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她抬起头，试图向自己的父亲寻求帮助，却只看见他温柔的笑容。
男孩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从一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对方的眼睛看，他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慌张与些许窘迫。
他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男孩伸出了手。
“我们两个交朋友吧！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