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江北市港口,江岸边,大桥下。
醒目的黄色警戒线沿着岸堤被拉下,直至一处临江的巨大桥墩旁,在风中不安分地舞动着。
大大小小的车辆停靠在岸堤上方的公路边,一群身穿深蓝制服的人分散在警戒线旁,阻止看热闹的群众和拼命往里挤的记者们靠近。
在这群统一装扮的“蓝制服”中,有两人与众不同。
其中之一便是秦风,他一如往常没有穿制服,而是披着他那件标志性的深栗色破旧风衣。
而跟在他身旁的贺夕明,因为并未复职只是受邀来帮忙,所以穿的是自己的衣服,正是当初他第一次去对策局报到时,穿的那件洗掉了色的衬衫。
二人神情凝重,步伐匆忙,边走边戴上口罩和手套,在几名四科探员的带领下,来到了被警戒线围住的那座桥墩边。
只见一具被水泡得浑身肿胀发白的尸体,横倒在泥泞的江滩上,散发着浓烈的腐臭味。
这腐臭味还混着股泥腥和鱼内脏的气息,仿佛有实质般让人难以靠近。
负责保护现场的一名探员闻声,快步来到贺夕明和秦风面前,对后者简单行了一个队礼,“秦队。”
“嗯,说一下情况吧。”秦风点点头,轻捏着鼻子说道。
那名探员拿出手机,调出一份个人资料,递给秦风,语气沉痛地汇报道:
“死者为中年男性,目前身份已得到确认,他是…咱们四科的一名高级探员……”
“据多名目击者称,大约是在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发现‘有东西’在江面漂浮。”
“五点四十五分漂到了岸边后,才被人认出是个死人。”
“警方赶到现场时,发现死者额头上被刻上了十字标记,怀疑和那位‘开膛手’有关,于是第一时间联系了我们。”
了解情况后,秦风先是愣住了。
半晌后,才重重地点点头。
他双眼微微泛红,望向这具曾是自己下属的尸体。
攥紧的金属右臂发出钢铁间挤压摩擦的刺耳声响,让本就压抑的氛围更加令人不适。
这名下属不仅是江北对策局比较早的一批探员,还是秦风的老乡,二人关系向来不错,偶尔下班了还会一起约着去小酌几杯。
其在特异四科主要负责的是一些文职工作,基本不会参加外遣任务,不存在工作期间遇害的可能。
也就是说,凶手必然是趁他下班的时间进行谋害,就和前段时间发生在对策局公寓楼的那次爆炸袭击一样。
这是开膛手又一次针对他们江北对策局的“猎杀”。
亲眼看着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下属落得如此下场,秦风心中的愤怒不言而喻。
但他却没有将其爆发出来,而是尽力压制住心头怒火,让自己保持理性。
身为领队,他不能在这种时候情绪化,那样只会影响判断。
他望向一旁早已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着尸体状态的贺夕明,语气中带着些许斟酌的意思:“夕明,你状态怎么样?”
“应该没问题……”贺夕明只是简单作答,便摘下了眼镜,准备完全释放自己的异能,进入“移情”状态。
虽然这些天他的异能和精神状态都不是很稳定,但事关姬雨晴的安危和下落,他只想尽快获得有用的线索。
在进入“移情”之前,贺夕明先是将尸体所展现的各种信息和线索在脑中过了一遍,以便“移情”的情景回顾更加精准。
经过刚刚一番简单查看,贺夕明对这名死者的死因有了初步判断。
一眼望去,死者仅有两处外伤,分别是额头上割开的十字印记,以及被整个切下的左耳。
十字印记,或者说“该隐的印记”,一直是“开膛手”的“名片”,是其作案的象征。
而失去的左耳,也对应每次作案后取走某种“战利品”的铁律。
仅凭简单的侧写来看,这确实很有开膛手的风格,而且同样做的干净利落,手法专业。
只不过,是否有“模仿作案”的可能,仅凭肉眼去看,还是没法完全给出判断,得看之后的移情结果。
进一步分析,死者身形肿胀,腹部和胸腔明显鼓起,说明其体内腐败后,微生物作用了足够长的时间,产生了大量气体,使得尸体浮力增加,因此才漂浮在江面上。
再加上尸体皮肤苍白、尸斑浅淡,部分皮肤出现鸡皮样变化,则充分证明其在水中浸泡了较长时间。
那么,有没有可能死者就是被割下耳朵,刻上十字印记后,被推入江中溺亡的呢?
贺夕明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死者口鼻内的泥沙和异物并不多,说明死者在入水后,并未大幅度呛水动作。
其次,死者皮肤上,并未看到任何明显挫伤,说明死者并未在水中经历激烈挣扎。
也就是说,死者很可能是死后抛尸江中,而且大概率死得很利索,没有与凶手反抗的过程。
那么具体的死因又是什么呢?
乍一看,尸体仅有的两处外伤,都不足以致命。
死者脖颈处和口鼻附近的皮肤也无勒痕或擦伤,可以排除被勒死、闷死的可能。
如果是中毒身亡或其他原因,就只能等待后续尸检结果。
不过好在贺夕明看得仔细,发现死者被割下的左耳创口处,似乎有一道深入耳道内的挫伤。
由于尸体长时间在水中浸泡,创口处暴露的血肉似乎还被鱼类或鸟类啃咬,导致实在是难以分辨,所以贺夕明一开始并未注意到。
而这道挫伤的发现,似乎揭开了被埋藏的死因。
扒开耳洞外的烂肉,仔细观察内部,可以发现有粉白色内容物混着血迹填满了耳洞深处。
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死者的脑浆流进了耳朵里。
贺夕明猜测,凶手可能是用某种细长坚硬的凶器,比如螺丝刀之类的,直接从死者耳洞内插入,直接捅穿耳膜,刺入大脑,造成致命伤害。
有了这番分析判断后,贺夕明心中对于这起凶杀的过程有了个大致的轮廓。
以此为基础,贺夕明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正式进入移情状态。
当他再次睁眼时,周围所有人全部消失不见,日落处的火烧云停滞在空中,滚滚向前的江水也停止了流动。
所有的一切皆如画般静止不动,不过这种“静止”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云层开始向反方向飘去,即将西下的太阳也沿着来时的轨迹,重返东方。
从黄昏退回正午,再从正午来到清晨,最后是夜晚。
当月轮取代了太阳高悬于正空,时间的流逝再一次恢复了正常。
与此同时,贺夕明的视角也在发生改变。
原本模样都快被泡烂的死者此时已然活了过来,隔着十多米的距离,面朝贺夕明走来,似乎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
只不过以他为圆心,半径百米内所呈现的,皆是混沌、模糊如同马赛克一般的“雾状”,与夜间的江景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源于第一案发现场尚不明确,目前也没有与其相关的线索。
因此贺夕明在移情时,只能模拟出一个模糊的场景作为替代。
当然,这并不影响贺夕明代入凶手。
贺夕明从兜里掏出一把螺丝刀,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待男人走来。
奇怪的是,贺夕明的这一可疑的举动,并未引起男人任何的反应。
就好像男人并未注意到贺夕明的存在。
即便只有几步之遥了,男人依旧朝着贺夕明站着的方向走来。
但在那之前,贺夕明便向前踏出一步,反握着螺丝刀,朝着男人的左耳猛地一扎!
螺丝刀贯穿耳洞,深深刺入大脑,当即便使男人瞪大双眼,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草草失去了生命。
这之后,周围百米范围的环境渐渐发生了变化。
男人的尸体被套进一个麻袋里,贺夕明拖着麻袋,转而出现在一艘船的甲板上。
这一幕,倒是与环境中的江景很好地对应上了。
贺夕明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将麻袋一划,取出男人的尸体。
紧接着便割下男人的左耳,并用刀尖在其额头上深深地刻上一个十字标记。
做完这一切后,贺夕明将男人的尸体抛入江中。
移情,至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