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界的坊市中有一本名叫《五洲妖兽大全》的科普向工具书常年畅销,畅销到什么程度呢?若是你的书店里没有《五洲妖兽大全》,那你便不能称作“书店”。
姜清樽十分了解“雷动”的法术和天赋神通,因此能够提前做好准备与防备,轻易将其击杀。
雷动死后的尸体倒在地上流血,表皮的斑纹中那雷霆不再流动,眼神更是暗淡如死灰,森林顷刻间恢复了平静,碍于雷动死亡的气息,方圆百里的妖兽不敢靠近,生怕招惹比雷动更加可怕的存在。
秋月明从角落里走出来,来到雷动守着的那株植物的旁边,半蹲着身子仔细端详,好一会儿才瞪大眼睛,指着植物说:“这便是父亲留下的丹方中所记载的‘无松根’!”
姜清樽点点头,从秋月明手中接过匕首,蹲下身子细细地将无松根挖了出来。无松根的根茎很多,整体是深棕色的,许多促进修炼用的丹方都能用到,是一种很珍稀的灵植。
自从认出无松根来,秋月明的目光便再也无法用它的身上移开,一刻不停地盯着姜清樽手中的无松根——这灵植比起华丽的项链,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常常地呼出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仿佛被舒爽的风吹走了般,整个人都好似轻松而来不少。“这下姐姐有救了。”她说。
姜清樽则没有说话。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要用这无松根来炼制丹药,提升自己的修为。
他对雷动的尸体检查了一会儿,发现只是一只寻常的“雷动”,并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亦没有在周遭发现什么神奇的东西——他怀念起了自己的神识,若是他的神识仍旧强大,只需念头一动,所有细节他都能够发现。
料想那松鼠精能口吐人言真的只是偶然间的造化,姜清樽便让秋月明给自己带路,前往她口中的村子。她喜出望外,立刻在前面带路,两人马不停地地下了其远山,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生她养她的“萌芽村”。
……
对于姜清樽来说,夕阳代表着“悲伤”与“事物的终结”,因为他常常在悲伤时分坐在夕阳的渲染下独自沉默,久而久之便对夕阳情有独钟。
此时此刻,悲伤的橙红色光芒从太阳那儿照射而来,照射着萌芽村——
萌芽村内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血液横流,几乎覆盖了一层地面,血液更是渗透进泥土的表层将大地染成猩红色。空气里满是恶臭的血腥味,秋月明刚一闻到就控制不住地弯腰干呕,终究没有呕出些什么东西来。她面部苍白如纸,表情僵硬,瞳孔因这骇人听闻的一幕而收缩放大……
苍蝇胡乱地飞着,嗡嗡嗡的好不烦人。比起秋月明,姜清樽就显得很从容——甚至于从容得变态,叫人怀疑他是不是没有情感,让人情不自禁地厌恶和生出可怖的心理,觉得此人面对如此人间地狱般的场景都能面不改色,真真恐怖、真真危险。
姜清樽率先迈进尸横遍野里,哪怕鞋底踩在血液上发出“啪唧”声也波澜不惊,秋月明只好全身发抖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仅仅迈出一步,就要强忍着强烈的呕吐感和愤恨情绪,花费近十秒才能迈出下一步。
愤恨与恶心之余,她也感到失落:上仙通过占卜说不急……可……若是上仙早些来这儿,村民们是不是就不用死了?这样的念头难以遏制地在她的心中发芽,但她并不厌恶上仙,只是觉得上仙这样做定有上仙自己的理由,只是可怜了这些朝夕相处的村民,竟惨死猎户之手……
其实姜清樽并没有什么理由,他当然知道自己早些来村民们大概率就不用死了,但……若是这样的话,他寻找“无松根”的时间就要往后推迟许多……比起拯救村民们的性命,他更愿意将时间交给提升自己的实力上。
归根到底,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前世天灾降临,世界毁灭,他早已经见证过无数次死亡,生灵涂炭、大地满目疮痍,讲真,他有些麻木了。
死就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将来还会死很多人呢,难道要靠我一人之力救尽天下苍生?姜清樽如此想着。
可……他又为什么来这萌芽村,拯救他们呢?他只能说,人是复杂的——他认为,自身的麻木与自身“拯救世界”的行为并不冲突。
是,他是感到麻木了,但他依然会在正确的道路上前行。好比世界回溯前,来自仙界的仙人试图说服他回到地球去看望他的母亲,他怎么可能不想回去看看?带着一身通天的本领在地球上横行霸道、作威作福、欺男霸女、肆无忌惮、好生潇洒——他当然想,但他还是回溯了。
两人心照不宣,皆不提这件事。
很快,两人便找到了猎户。猎户正单手拎着一个女人的衣领,将她单手提起来。女人恐惧极了,泪水鼻涕齐下,放声尖啸,身子骨在半空中持续挣扎,甚至失了🈲,尿液顺着大腿根一直流出朴素的裙摆,滴落至大地上的血液里。
猎户狞笑一声,张大了嘴巴就要将女人的头颅吞下去。女人盯着那袭来的血盆大口,那被粉色血肉包围着的通往无间地狱的漆黑通道,挣扎得更加厉害了。
忽地,姜清樽念诵巨神咒的咒语,调用丹田内的灵气施展“移行换步”冲了上去,一jio踹到猎户的腰子上,将猎户踹得倒飞向远处。女人则跌落至血泊里,眼神恐惧且涣散,持续哀嚎着,神智已经不清。
猎户的倒飞撞破了篱笆,倒在生长着草药与蔬菜的田地里,一直躲藏在其中的一大一小两位女性害怕得发出“噫!”声,连滚带爬地远离着猎户——是猎户的妻女。
姜清樽快步走上前去,像他拎着女人般拎着他,冷漠地朝着他的脑袋扬起了拳头。就在拳头即将砸下的瞬间,躲在一旁的猎户的妻子出言制止:“上仙!上仙!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猎户的妻子又连滚带爬地爬到姜清樽的脚边,纤细却因常年下地干农活而粗糙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脚踝,脑袋紧贴着他的小腿不断地磕头,额头就磕在他的脚面上,声泪俱下:
“上仙、上仙,您就绕他一命吧!他只是一时间失了智,控制不住自己,他并不是真的想要伤害大家的!他只是失了智啊!他只是失了智——”
猎户年仅鬓年的女儿也跟着母亲一齐跪在他的另一只脚边磕头,用她那稚嫩却充满悲伤的嗓音说:“上仙您就饶了父亲吧!您就饶了父亲吧!没了父亲,我们一家就活不下去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流出了晶莹的眼泪。眼泪划过她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蛋,落到姜清樽的鞋面上。
哪怕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男人也大多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一个家庭里,若是男人死了,那么剩下来的所有成员都会过得艰难,更别提是生产力落后的此方世界了。猎户的女儿说的没错,若是她的父亲死了,她和她的母亲谁都活不下去,没人会要她们的。
她们有错吗?她们没错。
她们非但没错,还很无辜。
但……
放过这个男人,放过这只人魔?
姜清樽的眼神顷刻间变得凶戾,面若冰霜地环顾一周,冷漠地说:“你看周围。”
猎户的妻子哭着,迷惘地看向四周——
在村子的各各角落里、阴影里,藏着密密麻麻的村民。
那些村民们手持武器:菜刀、木棍、渔叉……甚至于石头。
他们恨极了,这一点从他们那饱含怒火与悲伤的眼睛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统统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这边。
他们恨极了,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全都在这儿,就差一个导火索,他们的愤怒就会引爆。届时,冲天的怒火将会爆发,将一切心中的恐惧淹没。
就算姜清樽没来,他们也会决绝地冲上前去,一边怒吼、咆哮、悲切,一边用手中脆弱的菜刀、木棍、鱼叉……甚至于石头,豁出性命地对抗恶名昭著的人魔,以及人魔手中屠杀了无数人的骨刺,用自身血肉和生命,去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哪怕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他们难道不知自不量力?
他们知道。他们怎会不知?他们绝对会选择冲上去,用手中可笑的武器,去宰了那致使亲人死亡的罪魁祸首!
村民们咬牙切齿。
第一位愤恨者发出了咆哮——
他高举起手中的鱼叉,怒吼道:“杀了他!”
接着是第二位愤恨者——
她高举手中的木棍,嘶声高吼:“杀了他!”
接着是第三位,第四位……无穷无尽……怒吼的声浪将村子淹没。
秋月明双目赤红,浑身颤栗,即便心里有着对猎户妻女的同情,也高举起手臂跟着咆哮:“杀了他!”
“他们恨极了。”姜清樽低头对猎户的妻子说,“你觉得,就算我放过他,村民们会放过他吗?”
几乎是瞬间,猎户的妻子心如死灰,不再哀求。她渺小的身形竟显得可怜与无助。
姜清樽的拳头落下,瞬息贯穿猎户人魔的头颅,绿的、黄的,一切都在飞溅。
猎户的妻子在愤恨者怒吼的浪潮声中发出了惨绝人寰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