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迎接进房间以后,洛如烟就一直都在心里做着斗争。

倘若她开口,就算是和温良坦诚身份了。

那样的话,就没有回头路了。

无论如何,洛如烟都无法相信,那个一直记挂在心中的男孩,和欠了她一年房租的恶人,是同一个。

夏铃铃脱下了她的小皮鞋,光脚在大理石瓷砖上跳跃。

她好奇的左看右看,当然更多时间还是盯着温良的后背,看着温良系上围裙,一刀刀切着洋葱。

“晚饭是什么呀,温良——”

夏铃铃好奇的问道。

“咖喱鸡肉,我在处理配菜。还有夏铃铃,鞋柜里有放多余的拖鞋,请你自觉点换上好吗?”

温良没有回头,把切好的洋葱丢进水里。

夏铃铃哼着歌,穿上了温良的大拖鞋,少女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一刻都闲不下来。

“对了,我都忘了。洛如烟,你要等谁,来得及和我们吃晚饭吗?”

温良把手洗干净后,捧着一盒巧克力出来,递到洛如烟手里。

他的待客之道是,如果洛如烟因为要和别人赴约而来不及吃晚饭,那就装点礼品好了。

当然,也没有忘记分一些给夏铃铃这个小醋包。

虽然这些动作看似自然,但也全都是温良演的。

他知道洛如烟在等谁,也知道洛如烟在为谁纠结。

而此刻的洛如烟,已经到她忍耐的极限了。

“我......我.......”

洛如烟强忍着不让鼻子上的酸意牵动眼泪。

她看着温良系着一件小熊花纹的围裙,还有袖口上沾染的些许土豆皮,纠结的情绪宛如缠绕起的尼龙线团,无法纾解。

“怎么了,不方便的话就说出来呀。今天的你怎么这么腼腆,那个霸道的学生会长哪去了?”

温良笑着打趣,但默不作声的把桌子上的抽纸朝着她的面前推了推,然后很自然的背过身去。

为什么他要对自己那么温柔......

随着对温良了解的不断加深,洛如烟就越发无法放下对他的欣赏。

他虽然嘴上很讨人厌,可是比谁都要了解自己。

洛如烟脆弱的一面总是能被他准确的捕捉。

曾经她的父亲洛琛教育她的时候说过,看人不能看说过什么,要看做过什么。

如果有个人从来和他人没有太多的交际,看起来总是独自一人。

但行动举止却又自然得体,不媚俗,不拘束。

那么这个人未必是不擅长交际。

只是对他来说,他的时间有限,只会选择有价值的人相处。

洛如烟觉得温良就是这样的人。

而她,也是被幸运选中的那个,有价值的朋友。

做了那么多年学生会长,洛如烟身边的人渐渐离她远去。

她站在秀华学院的顶端,身边只有对她的谄媚和奉承。

好不容易得到的朋友,她不想要这样放弃......

“我不等了。恐怕再也等不到他了......”

洛如烟把双手压在大腿上,慢慢滑下去,把掌心推到膝盖。

在她裙下那双修长的白腿,留下了一对血红色的压痕。

病床上的父亲,家里的妹妹。

暗无天日的奶茶店,挑事的顾客。

学院里敬畏的目光,耳边的窃窃私语。

都比不上此刻沙发上的温暖,还有男孩温柔的笑意。

逃避并不可耻......逃避只会让她幸福。

把这些统统丢掉,忘记一切,只留在他的身边......嗅着他的味道,听着他的声音,这就是最快乐的事了。

阴暗的情绪正在逐渐生根发芽,洛如烟攥住手机,捏得手心都布满了红印。

“是你邀请的对方,还是对方放了你的鸽子?”

温良冷不丁开口问了一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回到了厨房,背对着洛如烟煮着锅里的菜。

香味已经幽幽飘来。

洛如烟沉默。

她想回答温良,但又害怕温良听见她哽咽了的声音。

“哎,洛如烟。我觉得和你还蛮像的,我这边要见的人也没回我。”

温良没有在意洛如烟的无视,他只是自顾自说着他的事情。

男孩的声音带着些自嘲。

“一般情况要是有人主动邀请了别人,却还放别人鸽子,确实是挺过分的哈......不过我这里比较特殊。”

他盯着锅里沸腾的咖喱,看着锅盖在蒸汽的推动下起起伏伏。

“说出来不怕让你笑话,洛如烟。还有夏铃铃......”

小铃铛正在偷看温良书桌上放着的漫画。

听到温良提到自己,连忙把书塞了回去。

“我要等的那个人,是我的房东。自从她把房子租给我以后,我欠下了一年的房租都没有给......今天她是来找我要钱的,我虽然同意了,但我其实知道我根本付不起欠下的房租。”

洛如烟默默听着。

“我倒是希望她放了我鸽子,那样我就能继续心安理得的住下去,我是不是很恶劣?”

洛如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但夏铃铃心思却活络了起来。

温良要是住不起房子的话,她是不是可以勉为其难......

收留他了?

“我倒是觉得,给不起是一回事,但是道歉态度还是要说清楚的呢。”夏铃铃歪着头回答道。

“是的,夏铃铃,我就是这样想的。我觉得我亏欠了她太多,今晚要做的饭,本来也是给她准备的。”

他们一人一句话,倒是自然的把话题继续了下去。

温良把煮好的饭盛出来,淋上滚烫的咖喱。

“你们先吃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再回复我消息了。但我还得给她打个电话,再去门口找找她。”

他把盘子端到桌子上,低着头的洛如烟却突然背过身去。

“那我......请让我去洗个手......”

洛如烟狼狈的逃进了洗手间,不用温良替她引路,她也清楚的知道位置在哪。

因为。这里就是她以前住过的地方。

这是母亲和父亲还住在一起的时候,洛如烟的家。

她拼命的反锁住了卫生间,然后跪在水池的前面,止不住的抹眼泪。

温良说的话,击碎了洛如烟的天真。

她以为只要自己放下,就万事无忧。

可是温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你为什么要那么善良......为什么......”

洛如烟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神秘的租客会迟迟不给她房租。

从温良的家里,看不到任何其他人生活过的痕迹。

偌大的房子,只有温良一个人。

温良,原来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承担得起?

洛如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躺在病床上的父亲,会用那么严厉的语气对她发火。

而洛如烟她,至少还有妹妹,至少还有父亲。

她都做了些什么......她在试图把温良逼走?

她在逼迫一个独居的高中生缴纳一年的房租?

这就是她身为学生会长的正义,这就是她一直以来认为对的事情?

电话终于响了。

洛如烟,把脸洗干净了。

她看着镜子里微红的眼圈,指甲嵌入了掌心的肉里。

鲜血一滴滴落在水池里,把洁白的水池壁底染成了粉色。

“喂。”

指尖从屏幕上划过,洛如烟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回答道。

“是房东小姐吗,我刚才没见到你,你现在在哪?”

她听见了,那是温良柔和的声音。

洛如烟也明白,她不能再止步不前了。

她要揭开答案,正面回应温良的善意。

“我就在这里,温良。”

洛如烟用力推开卫生间的门,抹了一把脸上重新流下来的泪水,举着电话。

她看着门外的男生朝她转过身,两人再一次互相看见了对方的双眼。

“请回来吧。温良,你的房东就是我......洛如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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