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度,大秦帝国有国家公务员……我是说抡才大典,即武举,只要身份干净,一律不看出身贵贱,无论是士族子孙衣冠士族,还是寒门子弟市井百姓,不管是位高权重还是籍籍无名,都可进京考举,去搏一搏那改变人生命运的机会。
以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形容竞争激烈程度毫不夸张,从诸多武功技艺到兵策问对,历经残酷选拔,层层淘汰筛选,最终只会有寥寥三百幸运儿鲤鱼跃龙门。
这三百名通过武举考核、金榜题名的人中龙凤不仅能够进入帝国的官僚系统端上铁饭碗吃上官家饭,贪污受贿金子银子拿到手软,而且还将在殿试之上被皇帝亲手授予名为“神兵”的神奇宝具。
神兵。
于天魔战争中诞生,并大放异彩,那是令天下武者动容垂涎的神兵利器,是使无数人心驰神往而求而不得的大宝贝,甚至将其称为大秦这一大国的立国之本也丝毫不为过。
拥有神兵,获得其认可,激发其潜能,就能够获得其带来的匪夷所思的神奇力量,得授帝兵者,从此将凌驾于普通武者之上,走上一条光耀门楣的青云之路,在这层意义上,这远那香喷喷的官家饭更具诱惑。
于绝大多数出身贫寒的普通人家而言,哪怕只是最最次等的神兵,也已经是令他们愿意付出一切的诱人筹码。
如今,江湖各方势力式微不济,可谓被朝廷打压得抬不起头,几乎要成了一滩死水,盖因混迹江湖的寻常武者拥有帝兵的帝国武者实力过于悬殊,足见神兵所带来的力量是何等巨大。
神兵的炼制之术被帝国视作等同于国运的最高机密,从生产所需材料媒介到制造方法与生产工艺,以及几乎所有的神兵,都被朝廷死死地掌握在手中,放眼四海,能工巧匠无数,其中不乏独辟蹊径、集百家之长的炼器宗师,至今却无一人能够成功制造出哪怕一柄神兵。
而关于神兵的诸多谜团秘辛,身为前任帝国元帅的荀起颇为了解,他知道得太多太多,多到哪怕随口道出的一些小秘密,也足以造成极大的轰动,乃至于可能动摇国本,造成社稷动荡。
神兵这玩意与他,也可谓渊源颇深,他知道很多很多,甚至有些只有那高坐明堂之上的九五至尊与极少数人知晓的状况,也是由他直接促成。
比如说,神兵这玩意是怎么造出来的,又是用什么造出来的。
又比如说,如今帝国的神兵已经……
总而言之所以,拥有神兵的人不多。
所以,神兵,就好似那催逝员煲的鸡汤,那是十分的珍贵。
所以……
荀起恬不知耻地伸出手,眨巴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像极了那向爸爸妈妈撒娇讨要玩具的熊孩子,“妈妈桑,借你的惊雷霹雳弓给我耍耍呗。”
妈妈你妈。
明州城游侠总部忠义楼,林羽鸦的私人书房,古色古香的房间内熏香渺渺,会首大人檀口微张,呼出了一口烟雾,她望着故作忸怩姿态的荀起,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厮又是哪根筋搭错线了?
“你想干嘛?”会首大人脸色不善望向他,面有毫不加掩饰的警惕。
“也没啥,”荀起腼腆一笑,憨憨挠头,好似那田地辛勤耕耘的淳朴庄稼汉,“就是,你瞧这天气,实在太热了,百姓出门在外,委实遭罪,这样不好,他们辛苦勤劳,每日为了生计劳碌奔波,还要受这苦罪,还要对旱灾担惊受怕,俺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想为他们做些什么。俺寻思了一下,认为这一切,都应归咎于那毒辣的太阳。”
他兀自在那忿忿不平,慷慨陈词,仿佛一名忧国忧民的爱国志士。
“所以,”他那把一头白发搔乱的手也一并伸出,双手合并,像是个理直气壮地行乞的乞丐,“我想借你的神兵使使,把那天上的毒日射下,给这炎炎夏日带来一些凉爽。”
林羽鸦身负神兵是人尽皆知的事,即使如今已从现役军中出命,十二军策消卷,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她依然被允许持有神兵,神兵没被收回,意味着皇室与朝廷对她的最高信任与感激,此等殊荣也使她一直引以为自豪。
不过……
老娘他妈的倒是想先把你小子给先射穿了再钉墙上。
会首大人现在心情很不美好,仿佛亲戚不约而至,脾气暴躁,看着此刻不再惺惺作态,转而以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模样在古色古香的书房内东瞧瞧西碰碰的荀起,没有半点好脸色,态度可谓十分不客气。
盖因不久前荀起来到忠义楼时的气人行径。
在大街上晃悠了大半天也没有遇上什么能扮猪吃老虎装逼打脸事情的他在百无聊赖之际,想起了目前他名义上的头头林羽鸦,想着找这位曾经的故友袍泽闲聊几句以消磨时间,便去了忠义楼。
如今的他不想显露身份,林羽鸦向会所其他游侠介绍他这个新人时,给了他一个远方便宜侄子的身份。
林羽鸦,美貌者也,加之在天魔战争中所立下的不输男儿郎的赫赫军功,自然少不了对其心怀仰慕痴迷之人,其中犹以会所游侠憧憬崇敬最甚。
她在向众人介绍荀起时一如曾经与他相处一般,态度随意而亲昵,搂着荀起肩头的举动落在她的那些仰慕追求者眼里,自然要恰上几斤醋。
至于荀起是她远房亲戚的说辞云云,他们是不怎么相信的——我在林会首手下办事多年,从未听说她有过哪个姓荀的亲戚,你又是那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家伙?
故而来到忠义楼时,会所里的一些个游侠看着他这个新人游侠,目光多少有些不善。
荀起自诩高档穿越者,自然不屑也不愿拿旧友手下的人消遣解腻,不和他们一般计较,却也懒得应对他们的诘问纠缠。
于是他使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令黄金矿工直呼神金的法子。
“也许你们也看得出来,我其实压根就不是林会首的什劳子远房亲戚。”面对眼神不善的游侠们,他先顿了顿,在就要发作的他们面前轻声一叹,“想必各位都是她的左膀右臂,既然如此,也不必隐瞒。”
荀起以四十五度角扬起脑袋,望向楼上林羽鸦书房的方向,眼神忧郁,令见者无不动容,他酝酿片刻,缓缓道出了那沉重的事实:
“我,其实是林会首的私生子。”
游侠们的眼神顿时变作悚然。
结果,荒唐之语传入了会首大人耳中,他自然是被一脸暴怒的林羽鸦糊了一脸,随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入了书房。
“一点幽默感也没有。”随空污人清白的荀起恬不知耻地如是说道。
林羽鸦美眸狠狠瞪了他,却想起不久前其勉为其难地答应留下,也就没了脾气,只轻声一叹,又抽了一口烟,名贵烟草燃尽,换来她口中又一阵烟雾。
“我不是说了早些把烟给戒了么。”看着她恣意吞云吐雾的荀起见状有些无奈道。
“抽了这么多年,想戒也戒不了了,”林羽鸦说,“我也没别的什么雅兴爱好,你就少管我了。”
“能改还是尽量改掉,”荀起语重心长,颇有些苦心孤诣道,“你想,要是你将来有了心仪的男子,恰好那人不喜二手烟,不接受肺痒痒的女人,那可如何是好?”
“你少在这多管闲事。”也可以说是黄花大闺女却单身至今未曾嫁人的林羽鸦不着痕迹瞥了他一眼,哼哼道,随即转回原本话题,“老实交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借你神兵,想都别想。除此之外,若真有什么要紧事,我能帮上忙的话,也绝不会推辞。”
不愿将神兵借给荀起,并非是林羽鸦心胸狭隘,天魔战争中杀出来的过命的交情,没有什么是舍不得的,只是她能看出,荀起如今仍生龙活虎,武艺深不可测,相比于两年前的巅峰状态犹胜千百,而帝国又设有钦天监,负责监控天下神兵异动,倘若神兵落在他手中,哪怕只是随便拨拨弓弦,也足以落入钦天监眼中。
荀起现在显然对帝国充满仇恨与成见,帝国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已是板上钉钉,若其尚在人世的消息一经暴露,一阵动荡肯定是少不了,深知如今和平有多么来之不易的林羽鸦自然不愿此事发生。
也许这就是荀起找她借神兵的目的吧。林羽鸦心中暗自叹息,有些发愁。
所幸荀起似乎也知道不会被答应,只是开开玩笑,见林羽鸦态度坚决,不愿松口,他也没有强求,转而有四处打量起了四周布置,走到墙上一处名画书帖前,看似漫不经心随口道:“哎呀,现在可有些无聊,你打算让我当多久的游侠呢?”
林羽鸦不动声色道:“你不是说想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么?当游侠也没什么不好吧,这儿也不像实在六扇门那些衙门里,没有案牍劳身,也无甚拘束束缚,这不正合你心意吗,你生性散漫我又不是不了解。”
“哎呀,是这样没错啦,我本来也确实是有这个打算的。”荀起仍仰着头看着墙上字画,没有看向曾经的战友,语气飘忽,声音若有若无。
“可是,我好像有些腻了呀。对此我自己也很惊讶,这才几天,我就开始感到无聊了。”
“啊呀呀,就没有什么事让我解解闷么。”
他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嘀咕着,慢悠悠地离开了书房,随手带上了房门。
“哎呀,抱歉抱歉,一不小心把门给拆了。”
字面意义上的。
林羽鸦凝视着那扇被随意卸下又给安上的门,绝美的面容显现出些许苦涩。
她想为他做些什么。
可她颇有些遗憾与失落地发现,出于这样那样的考量或顾虑,她似乎做不了什么。
于是她只能希望,能发生些什么能够改变现在的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