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拿她没办法,刚巧接到陆北翕的电话,知道他们好朋友的关系,便简单说了一下情况,让他过来接夏湘湘。陆北翕站在原地瞬间如遭电击,像有人用刀在戳他的心,痛得无法呼吸。

公司的车送他们到夏湘湘的公寓,陆北翕背着她上楼,吞了吞口水,轻轻问她:“那个他……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夏湘湘咬着唇不说话,回到房间他给她倒水,换鞋子,用热毛巾敷哭肿的脸,他静静地看着她,离开一年多了,她好像又瘦了不少,皮肤白里透着光,迎着窗扉而入的晚霞,能看清她脸庞细细的绒毛,她那双眸子生得极好看,仿佛一眼可以望到人心。

陆北翕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偷偷吻过这双眼睛,沁着巧克力的甜,让他永生铭记。可是如今,她却为他人红了眼眶。

她却说:“他是世间最温柔的人。”

她还说:“他是我六年来一直喜欢的人。”

他们相识于六年前,那时夏湘湘还是个学金融的大学生,她陪室友去面试一个MV,后来室友因为嫌几百块的片酬太低拒演,夏湘湘站在脸上泛着胡渣的男歌手跟前小声地问道:“那个……我可以试试吗?”她看着面不改色的男子继续说:“虽然我不漂亮也没经验,但是我特别喜欢您这首歌……我不要钱的……”

那年刚满二十,夏湘湘全程素颜出镜演了这部MV,演技稚嫩但也符合歌曲要表达的青春感。

不幸的是,一曲成名的好运气从来不是人人具备的,老天时不时还会给你当头一棒,那首歌曲并没有发行,男歌手的合作伙伴也纷纷离去,他失意买醉拒不见人,最后给夏湘湘留下一纸告别信便离开了。

后来夏湘湘无数次想要放弃演戏,但一想到那年初见时弹唱着低沉乐调的男子,他的眼里住满了令她为之倾倒的温柔,她便满是奋斗情怀。当初她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实力帮他实现梦想,而今再相逢,她再也不想放开他的手。

7

电影如期定档,毕竟是第一次演电影,夏湘湘打算包场请粉丝们看电影,全国各个城市都有计划场次。上映那日,她还请来了A市的粉丝代表和她一起,陆北翕买了很多荧光棒和手幅,整个内场都若星辰点缀。

随着眼前的荧幕一亮一闪,她红润若蔷薇的嘴角开始微微颤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片子看了快一小时了,夏湘湘压根就没出现正脸,有的只是虚化掉的侧面和背影,电影的情节也被剪得面目全非,通片掐掉了女二的那条线。

还有半小时结束,夏湘湘愤怒地站起来往外跑,后面有粉丝开始起身哄闹,陆北翕示意她们先坐下,他悄悄从后门跟了出去。一直到海滩前,她大概是跑累了,一屁股坐在沙堆里对着海浪大声喊叫。

站在不远处的陆北翕看着她瘦弱的背影,他懂她心里的倔强,并不是被删戏的不公,更多的是怕来自他人的失望。

还没来得及安慰夏湘湘的情绪,陆北翕就被国外父亲住院的消息喊走了。夏湘湘换了联系方式,不再出席活动和接新戏,再听到关于夏湘湘的消息已是半年后,她把自己这几年来的积蓄以经纪公司的名义全部捐给了希望小学,同时宣布退圈。

娱乐圈掀起一波轰动,大家讨论的不再是先前夏湘湘因和男主闹绯闻,阻碍了女主炒CP的计划才被联合删戏的话题,网上有人说夏湘湘遇到真爱息影结婚了,也有人说在某某地方偶遇她和十八线民谣歌手恩爱同游……

在遥远的彼岸,陆北翕看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天气正好,远处有大片连绵起伏的山脉,云朵洁白如洗,似伸手可摘的棉花糖。远处一切万般广袤,若隐若现,如他和夏湘湘之间若即若离的牵连,他们始终差一次郑重的道别,就如当初相遇时那样,缺一番正式的开场。

夏湘湘的来日方长里,多的是他触及不到的冬夏春秋。

在这场无疾而终的喜欢里,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终究无法言说了。

你是风是雾是飞鸟是远方,却唯独不是我的白月光。

礼堂窗外有白鸽飞过,微风徐来,像是迷了眼,陆北翕别过脸,缓缓闭上眼睛。有清脆的童声传入他的耳朵:“大哥哥,你怎么了?”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俯下身摸摸她的头:“我没事。”

小女孩睁大眼睛,抓住他的手疑惑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哭呢?”

再接到一个戏份是当女主的替身。

夏湘湘是在陆北翕转发的微博上看到招募信息的,她想都没多想便去应聘了,戏份很短,是替女主跳水。看着身形消瘦的夏湘湘,尽管陆北翕心里有一万个不乐意,但站在副导演面前的夏湘湘却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

“夏湘湘,这是真跳啊,不是闹着玩儿。”陆北翕在摄影棚里语重心长地说。

“你是怕我一个小群演连跳水都演不好吗?”夏湘湘扬起头笑着望他,玩笑间带着笃定。

一旁大腹便便的导演拿着剧本,绷着脸上下打量夏湘湘,不禁咋舌:“姑娘,跳水倒是不需要演技,可你和她……差别也太大了吧。”

她当然不肯放弃,围着导演转:“虽然颜值有差,但身形背影都差不多啊,而且导演你看,我身体这么好,跳水没问题的。”

导演心想反正也是隔着桥拍背影,索性一拍即合定了下来。

陆北翕愣在一旁一脸的黑线,横竖也不好劝夏湘湘,只能配合着去工作。

第一场戏就NG了三遍,副导演在一旁扯着帽檐气得直跺脚,后来也是陆北翕好说歹说,又是扇风又是递水的,副导才耐着性子拍完这几个镜头。

收工之后其他群演和工作人员相继离场,只有夏湘湘蜷缩在拆掉的棚架旁喷嚏打个不停,浑身全湿透了,活脱脱像个落汤鸡。陆北翕突然闪过一阵心疼,下意识褪下自己的外套,拿在手上怔了怔,径直走了过去。

虽然年纪小,但陆北翕一八五的个子背起夏湘湘来毫不费力,他们共撑一把浅蓝色的雨伞,像一幢小房子慢悠悠地在雨里移动着,一时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夏湘湘才不管,在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雨帘里,边擦鼻涕边分享自己的“拍戏”心得,完了还不忘吐槽陆北翕消瘦的脊椎骨硌人,陆北翕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即便裤管鞋子全湿透了,注意力却都在背着的人身上。

陆北翕送夏湘湘去医院检查、挂水、缴费、取药,一切做起来信手拈来轻车熟路,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眼前这个有点傻、有点糟糕、还有点执拗的群演女孩子,却总让他有像旧友、亲人般的保护欲,是那种迫不及待又欲说还休的冲动,想要陪她走尽夜路、跨过阴雨、跑完这段漫长艰辛的梦想道路。

那晚他替夏湘湘买了两份鸡柳饭,帮她叫了的士回家,自己走了两站地铁的路程,独自去广场看烟火,夏末深夜的晚风刮过,泛潮的衣服贴着他的胸膛,有些许凉意袭来,陆北翕不禁打了个寒颤。

零点时分,绚烂的烟火蓦然升起,在这个城市的上空徐徐绽放,带来短暂的光明,转瞬即逝。

陆北翕没有告诉任何人,刚刚过去的这一天其实是他的生日,本来约了几个室友要去K歌的,结果最后就差他这个寿星没去了,其实陆北翕一点都不觉得遗憾,毕竟生日年年有,烟火夜夜腾空,而有的人有些事却只能发生在特定的时间,老天从来都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他抬头,看这场过分美丽的烟火,似一场幻觉,令人无限着迷久久坠落,那零零星星的烟火碎片,绽开后又仿佛重新拼凑,慢慢地拼凑成了一张梨涡浅笑的脸,嘴角还留着些鸡柳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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