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女兵疲惫地趴在城楼上，任由残阳拍打到脸上。
她望着奔袭而来的那个冷峻女人，心中难掩悲凉。
鲜血已经在她的脸上凝固，结成一块块的血块。
不过她也懒得去计较了，命都快没了，指挥官都已经死了。
似乎就是被这个冷峻的女人一箭射死的。
不过无所谓了，群龙无首，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下城楼去抵挡乌桓大军。
已经没有人攻打城墙了，北城门已经被攻破，接下来自己只需要等待着大批的乌桓军从攻进来，然后登上城墙，把自己杀死。
她可不指望在乌桓的手底下留一条命，听说那边的人来这里，除了抢就是杀，根本不留活口。
只是很可惜，自己还没能回家见见相公，只能下辈子见了。
自己平日里这样对待他，他下辈子还愿意见自己吗？
想到这里，女兵有些难过，更心酸了。
耳边传来震天响，她懒懒地扭头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旗帜，这让她猛地激灵一下，浑身发麻，仿佛头发都要站立起来。
黑底金字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石字。
嗖嗖嗖，乌山彤感觉头顶生风，猛地趴在马背上，大喊道：“谁！”
只见远方有一道黑影，快过所有的骑兵，马上之人手持弯弓拉成满月，又是一箭射出，直击乌山彤的脸门。
乌山彤冷峻的脸上浮现出凝重之色，一刀劈向箭矢，斩成两截。
来人绝对不是普通人，可她敢单枪匹马来？
接着，她的眼神变得恐惧起来，大声呼喊道：“撤！快撤啊！”
“所有人听我命令！撤！”
她看到了，成片的骑兵朝自己这边袭来，气势汹汹，不像是普通骑兵。
而自己这边因为城门大开的缘故，队伍已经开始乱套，士兵拼了命地往城门里钻。
准确的说，她从一开始没打算管制士兵，在她看来，这是一场必胜的战斗。
冲入城门的士兵，她们只记得首领的许诺，金银财宝，数不尽的牛羊，丰满的水草，再也不用饿死人的冬天。
在她们眼里，从未见过的燕京城，就是满地牛羊的极乐世界，拿下就代表着富贵。
石子薇一马当先，冲到乌山彤的面前，娇呵道：“乌山彤！受死！”
她一枪刺向乌山彤，势如破竹一般，夹杂着石子薇的仇恨。
乌桓，杀她亲人的乌桓，所有的一切都要血债血偿！
乌山彤身为一流高手，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被她刺中，只是大军局势翻转，她已然无心作战，刀法之上，略显狼狈。
“你们！你们不应该在关中联军那边吗？为什么会在这里！”乌山彤大吼道。
石子薇懒得和她废话，她现在只想为亲人复仇，手刃仇敌。
乌山彤深知不能继续纠缠，要赶快带人撤，能保留一点实力就保留一点，于是且战且退。
可石子薇枪势一转，黑色长枪仿佛游蛇一样缠住乌山彤，就是不让她逃脱。
这是秦家的枪法，秦瑶宸对这个好姐妹，真是一点私也不藏。
枪尖如同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地乌山彤刺来，弯刀勉力抵挡，可终究是弱了一程。
石子薇长枪劈刺，乌山彤找准机会，冒着身上挂了一道彩的代价，猛地调转马头，大吼道：“撤退！”
她看到那些步行的士兵都被石子薇的骑兵无情地冲散，仿佛任人宰割的绵羊一样，被利刃收割。
已经冲进城门的乌桓兵贺喜着，迫不及待地回头望去，却发现自己的首领已经跑了。
石子薇搭弓射箭，一箭箭射向乌山彤，恨不得把自己的长枪给掷出去。
乌山彤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她一边利用精湛的骑术和刀法躲避，一边收拢旧部，用内力大喊道：“撤！都跟着我杀出去！”
她已经发现了，这支骑兵很精锐，但是人数并不多。
有这些步兵的命来填，还是有概率带人冲出去的。
乌山彤的护卫小队最先集结起来，纷纷用命去挡住石子薇，给乌山彤争取撤退的时间。
石子薇稳操胜券，似乎并不着急乌山彤的突围，不断指挥着骑兵，朝那些步兵冲击，全部斩杀。
虽然有仇恨在心中，可她依旧清楚记得，宋锦给的目标是什么。
消灭乌桓的大部分有生力量，打得她们十年不敢出门！
只要是完成这个目标，哪怕是乌山彤跑了，那她也只能认命。
石子薇不断地带领着骑兵收割战场上的敌人，仿佛化为了无情的修罗一般，黑色的甲胄上，满是血迹。
夜幕逐渐降临，仿佛是老天都看不下去这一幕了，用黑布掩盖住这片战场，将这场人间的惨剧藏起来，掩埋在人们的心中。
燕京城内平息了，那些闯进来的乌桓兵人数不多，在后继无力的情况下都被消灭了。
城外的敌人也被石子薇消灭了，到处都是尸体，不少乌鸦在城楼附近盘旋，它们闻血而来，发出难听的叫声。
女兵活了下来，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在流淌，从最开始的小声啜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
她跪在地上，疯狂地捶打着地面，朝石子薇的方向狠狠磕了两个响头。
活下来，总算活下来了，石子薇将军，我活下来了。
她抹了抹眼睛，不忘从附近的乌桓兵尸体上，搜刮点值钱的东西，然后跌跌撞撞地走下城墙。
石子薇见差不多了，集齐队伍，大声道：“追击！给我杀了乌山彤！”
众骑兵无不踌躇满志，踏着爽快的马蹄，朝北方追杀而去。
日后不管谁夺得了天下，都不会忘记这胜利的一天，都不会忘记她们北击乌桓，取得有史以来的最大战果。
她们名留青史了。
乌山彤十分狼狈，她带着些许冲出来的骑兵，往北方逃窜。
为什么？难道秦瑶宸就那么伟大，宁愿将幽州拱手给韦寒梦，也不愿意让给自己？
为什么她们会像神兵天降一般到来，她们难道不应该在内斗吗？
乌山彤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一天之间，她从史上最伟大的乌桓之主变成了乌桓最大的罪人。
她打光了乌桓这些年的积蓄，却将这些部族的士兵，永远地留在了异乡，尸骨无存。
逃离良久，她带人随意找了一处歇息下来，沉默不语。
片刻之后，她有些昏呼呼地问道：“这是到了哪里了？承德？”
塔熏苦笑道：“有士兵前去探查过了，承德、居庸都被秦军夺回去了，咱们要是想逃回去，恐怕要绕远路了。”
乌山彤颇具凶相的脸上，露出几分悲悯之色：“都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贪功.......”
周围的将士都没有说话，她们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对死亡深深的恐惧。
是的，她们杀人的时候不觉得恐惧，冲锋的时候不觉得恐惧，掠夺的时候不觉得恐惧。
甚至和秦军刀刃相见的时候，她们也不觉得恐惧，一切为了乌桓而战，一切为了自己的财富而战。
可宁静下来后，她们觉得恐惧了。
夜幕之下，她们知道，可能连家都回不去了。
不知道前路到底如何，兵马都被堵死在了这里。
等待自己的，只有死亡罢了。
望着眼前的士气，塔熏知道，大势已去。
她劝说道：“大人，不管怎么样，您要回去。”
“虽然我们输了，但是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后，咱们还有机会。”
“望大人不要灰心，只要人活着，一切都有机会。”
乌山彤苦笑两声，望天道：“假设我真的能回去，那我一定养精蓄锐，多活一段时间，继续图谋幽州。”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她扭头望去。
远方传来声响，大片的士兵已经将她们包围，火把照耀起周围的环境，将黑夜照得明亮无比。
乌山彤淡淡道：“咱们是不是有一个去探查路的族人没有回来？”
塔熏脸色一白，点了点头。
乌山彤叹了口，仰头端详起这些秦军。
看起来像是两路人马，一路看起来是从山海关出来的人马，人数不多。
因为盛京的人马，多半也被秦瑶宸调走了。
一路是从承德和居庸赶来，似乎是秦军的主力。
两军对垒，谁也没有出手，甚至除了马儿会慌乱地嘶叫几声，几乎没有人说话。
大家都在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时刻。
塔熏低声道：“大人，咱们要冲出去吗？”
乌山彤望了望周围的阵势，坦然道：“已经冲不出去了，视情况而定吧。”
这一刻，她仿佛已经看开了。
秦军忽然骚动起来，从中间分出一条通路，踏踏的马蹄声传来。
石子薇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走了过来。
乌山彤的脸色变得精彩起来，她立马跪了下来，弯刀呈在手上，高呼道：“大将军神威，今日交战，惶恐不已。”
“我愿投降于大将军手下，望将军饶我一条性命。”
“日后乌桓将永不再犯，永世进献。”
当着自己亲信的面前，当着诸多族人的面前，她双膝跪地，低头求饶。
族人们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人逞强斗勇，都静静凝视着前面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首领。
石子薇用长枪挑掉她的弯刀，冷笑道：“别装了，当年你带人袭掠幽州，怎么不考虑饶我母父一命？”
乌山彤缓缓抬头，惶恐道：“既然将军不肯饶我，那还请饶过我这些族人吧，这都是我发动的战场。”
“那当年，你袭掠幽州，怎么不考虑饶了那些边境的将士？不会就是因为我们人口多吧？”石子薇冷声道。
乌山彤脸色一僵，眼中凶悍毕露，一个转身拿起弯刀，直指着石子薇：“那就请石将军下马来和我公平一战，决个胜负！”
“今日之战，非我武力不胜！”
石子薇淡淡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之下，在火把的照耀之中，在众人的眼光里，恍若女神一般，璀璨生辉。
她挥挥手，无所谓道：“一起上，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