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他叫做[至美的]坎特维尔,那你们是否公认,这位第一代坎特维尔国王就是最美的呢?”我向这位热心的精灵询问道。
“那是当然的,不然我们也不会叫他[至美的]坎特维尔了。”精灵回答说。
“可是,看外表的话,我觉得这位坎特维尔并不能算得上美……你觉得,这位坎特维尔,比起宫廷最美的侍卫……还有现在坎特维尔中最美的女精灵,谁更美呢?”
一般来说美都是形容女性的,但是既然[至美的]坎特维尔是男性,我就先想到了男性侍卫,但是又一想,美应该是把男女都考虑进来的。
精灵想也不想就回答道: “当然是[至美的]坎特维尔最美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就叫做‘至美的’呀。”
“……”
热心精灵的回答让我想到了好多事。
首先,美究竟是什么,就是很复杂的。在柏拉图写的《大希庇阿斯篇》里,苏格拉底和希庇阿斯辩论了半天,最后也只能说美是难的。不过,关于《大希庇阿斯篇》,我倒是有一些自己的理解。
在全文的开头,苏格拉底和希庇阿斯先讨论了一番美是不是一个真实的东西,为什么要强调这个,是因为唯有真实的东西才可以言说,并且可以用“X是什么”这样的语言来言说。美是真实的,他们才能讨论“美是什么”,才能把美变成一种可说的东西。有了这个前提,为什么苏格拉底和希庇阿斯找不到美的答案就知道了,因为美本来就是不可说的,真实和可说也从不等价。
我之所以会问这样的问题,就是想考察精灵族关于美的标准。就我一路走来的经验看,精灵族的美应该和颜值是划等号的,可是在这里却出现了问题,[至美的]坎特维尔从外表上看并不美,却被认为是最美的,这是否说明,对于精灵来说,有贡献才是美的?他们所说的美是否并没有那么的普通?是否对社会,对群体的贡献,也能包含在美里?
可是在我问为什么时,这位精灵的回答却不是这样,他说的是,因为那位坎特维尔就叫做“至美的”。
他为什么能够完全不去考察坎特维尔被叫做“至美的”的原因呢?这究竟是有着更深的内涵,还是单纯的不去思考,盲信传统和权威呢?
可是要我说,我也并不认为传统和权威就是错的。因为当我们提出“传统和权威就一定对吗?”的质疑时,我们不能忘记,我们其实也并没有理由证明“传统和权威就一定是错的”,我们应该找到传统和权威错的点,以及对的点。但是当我们想去找到这些错的点和对的点时,我们又得先确认:这些点是可说的吗?
既然美是不可说的,权威的正确与否,又怎么一定就是可说的呢?
说不出为什么相信权威的人,就一定是盲信吗?说不出为什么否定权威的人,就一定是盲目否定吗?
我们到底该如何确定这一切呢?
哦,对了,他就在我面前,我为什么不当面询问呢?
是啊,很多事情和人好好聊聊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陷入精神内耗呢?
于是我赶紧继续问道:
“可是,叫做‘至美的’也是需要理由的吧?是因为他建立了坎特维尔,所以你们认为,他是美的?”
“这个问题我没有想过呢。但是[至美的]坎特维尔就是至美的呀。”他说。
这听起来真是愚蠢至极的发言!
可我刚刚已经说了,说不出为什么相信权威的人,并不一定是盲信。“大家都这么做,所以我也这么做”,这并不一定就是一种人云亦云,其中也包含了一种智慧。一个东西只要有用就行了,并不一定要弄清楚原理。就好像其实人类到我穿越时都还不知道飞机飞行的原理,可是这不妨碍每天那么多人被送上天空。
是啊,那我非要弄清楚原因干什么呢?
这么说,这也是一种精神内耗了。
遇到问题,我非要弄清楚为什么。弄不清楚的时候,我还硬要去弄清楚是为什么。可是到最后,我也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然后呢?然后我该怎么做?然后好像放弃生活这个选项都冒出来了。
这是何等可怕的事啊。为什么要拘泥于为什么呢?
因为不安吧,不弄清楚为什么,就会不安。
那么为什么会不安呢?
瞧啊,我又在问为什么了。
这完完全全是一种思维习惯,以至于我和他人交流,永远只是在为了我的那些为什么的问题才会发生。这是一种轻蔑吗?我不知道。但我想我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
苏格拉底不被希腊人接受是有道理的。
虽然这和当时的希腊已经不是民主巅峰时期有关,当时希腊的民主本身就已经堕落了,堕落的民主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并不代表民主就不好,所以有的人以苏格拉底的遭遇质疑民主,质疑大多数什么的,是不符合道理的。但是这也并不代表民主就一定是好的。既然希腊人都没有能够阻止民主的堕落,我们又如何能相信可以抓得住一个最完美的民主呢?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它在理论上是很好的,只是走偏了。但是既然它在历史上已经走偏,那么它的好的一面反而像是一个诱饵,引诱人以好心去办坏事。
好了我还去想这些干什么。我思考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不过是精神内耗而已。和人交流,我首先应该问的是……
“不好意思,我还没有知道你的名字呢。请问你的名字是?”
“汉斯!”精灵热情地说。
汉斯?
总觉得这个名字忽然出现有点画风不符。
虽然外语名字翻译成中文都是音译,但是其实每个国家的名字还是能够感觉出差异。汉斯是一个典型的德国名字,而德国名字在外语名里绝对是少见的,这一出现立刻让人觉得画风有点不符。
汉斯啊……
如果只是听到这个名字,我应该只会做诸如此类的联想。可是一想起这里的故事都和王尔德有关,我就不免想到,这个名字会不会和王尔德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后我突然想到,王尔德的童话里的确有一个汉斯!
读那一篇童话真的是一段痛苦的回忆。也就是因为那篇故事,让我觉得王尔德所谓的“童话”,根本和童话不沾边。童话不应该是用童趣的语言写一个治愈人心的故事吗?不应该是强调真善美吗?
为什么要把真善美,写得如此的揪心……
如果是讽刺文学,批判现实文学,写这种内容,当然没关系,相反还是佳作。
可是它可是披着“童话”的名字啊!
就因为这一篇,我绝对不承认王尔德童话是真正的童话。
没错,这篇就是——
《忠实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