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是很愿意再见到林羽鸦,但既然碰上了,便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没有钱,所以才在这做说书算命这些乱七八糟的活计?”林羽鸦有些傻眼,随后便大度挥手道,“那就没事了,我请你。”

荀起见着现在的林羽鸦,如果不是胸前衬衫湿透一片,他也许真会把方才死死抱着他哽咽抽泣的她当成幻觉。

林羽鸦脸皮厚度不输荀起,对他那微妙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说道,“行了,走吧,好久不见了,可得好好请你搓一顿。”

仿佛两年时间的只是个错觉,林羽鸦似乎依然是那副大大咧咧、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为何的模样,她一把将荀起搂住,丝毫不介意其丰满胸脯有意无意碰到蹭到荀起。

她见荀起戴着的那副小圆墨镜模样实在有些滑稽,于是笑着伸过手,就要将其摘下:“还戴着墨镜装什么算命先生呢,赶紧摘了。”

“哎哎哎莫挨老子……”荀起被她搂着,只能梗着脖子,摇头晃脑地去躲避林羽鸦怪笑着探来的手。

两人一阵嬉闹,终于还是被摘下了墨镜的荀起有些无奈,因为好巧不巧,钟灵在这时候回来了。

女道士步伐迟缓走到两人面前,神色有些异常,但荀起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的女道士那俏丽的脸蛋再度转为铁青,熟悉的、不妙的翻江倒海之感再度涌上了心头。

随即,在荀起蛋疼的眼神与林羽鸦不明就里的目光注视下。

“呕——”

她又吐了个昏天暗地。

望着猝不及防大吐特吐的女道士,大大咧咧如林羽鸦也不禁吓了一跳,瞧瞧钟灵,又向荀起的脸庞来回望去,却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会首大人似乎误会了什么,视线最后停留在一脸无奈蛋疼的荀起,神情微妙道:“你对人家做了什么才让人家一看见你就吐啊?”

“没这回事,你可不要空口污人清白。”荀起没好气道,一把夺回墨镜戴好,林羽鸦这才笑得这墨镜的用处,于是讪讪一笑。

钟灵因为心中的异样而一时不慎,还是中了招,连忙跑到某个角落吐了个干净,当她面色虚弱地抬起头时,看见来到面前的两人,女道士这才认出林羽鸦的面容,于是愣了愣,“原来是你啊。”

迎着二人不解的目光,女道士解释道:“贫道方才与施主擦肩而过,偶然之下粗略观了施主面相,算出施主今日将会与心心念念之人重逢,贫道本想告知一二,却又不想扰了施主与故人重逢的惊喜,故而没有上前搭话……没想到,施主思念重逢之人,原来就是荀施主。”

钟灵一面说着,一面望着林羽鸦那绝美而不失英气的面容,相士的职业技能下意识又发作起来,这会她看得仔细,于是看出了更多细节,不由得轻咦一声:“贫道看你面相,似乎也并不全是好事啊……”

“方才施主的面相憔悴中带有郁结之气,这会已然烟消云散,想必荀施主就是您苦苦寻觅之人,错不了了。与故友重逢固然值得令人欣喜,可命运的无常早已改变了彼此,表面来看好似仍亲密无间,其实却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在你们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隔阂……”

“施主不愿与故人久别重逢却又要再度分离,于是会有些强硬地留下他,可渐渐的,你们会因观念的不同而产生隔阂,会因彼此之间的隐瞒而产生疏离,彼此都自作主张地做着自认为正确的、为对方好的事,却往往好心办了坏事,与期许南辕北辙,直至最后,所有积攒的不可调和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啊呀,好痛!荀施主您突然敲我作甚?”

女道士又入了神,开始还能说得清楚,语速却渐渐变得急促,声音逐渐细微,最后陷入了旁若无人的状态,自顾自地喃喃自语,似是在感慨世事的无常,神色蓦地变得有些悲凉。

——荀施主?

林羽鸦被这有些莫名其妙的称呼给吸引了注意。

脑壳忽地吃了一痛的钟灵双手抱住脑袋,眼角微微泛泪,望向给她来了一记手刀的荀起,既委屈又不解。

“你们这些个擅长天机术数的相士,从古至今,死于嘴贱、死于多嘴多话的到底有多少,你师傅就没和你说过吗?”

荀起只翻了个白眼:“总之,天机不可泄露,你说得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说下去了,全都给剧透了,接下来还演个啥啊,要不笔给你,你来写?”

“什么跟什么啊?”女道士日常对荀起莫名其妙的话表示不解。

出于尊重隐私的礼貌,林羽鸦并没有没有刻意去听女道士嘀咕的内容,可当她见到女道士下意识朝她投来的带有怜悯的注视时,心里还是暗暗一跳。

“行了行了,要聊天就等会再聊吧。”林羽鸦正欲探明女道士眼神中的意味,便被荀起有些强硬地打断了话题,他望了望愈发炽烈的骄阳,“也快到中午了,先随便找个酒肆茶楼吃个午饭再慢慢聊吧。”

钟灵的肚子很是恰到好处地咕咕叫起,虽多少已经习惯在荀起面前出糗,但这还有着林羽鸦这个第三者在,于是女道士捂住肚子,秀美白皙的小脸骤然涨得通红。

“不介意多个人吧?”荀起笑道。

林羽鸦一愣,随即不以为意笑道:“明知故问。”

初入明州城人生地不熟的荀起钟灵便在当地游侠公会会首的林羽鸦带领下找了家茶楼。

林羽鸦显然是这的常客熟客,与老板娘扯了几句闲话家常,轻车熟路地点了几样菜。不多时,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酒菜。

“这是钟灵,”荀起指了指狼吞虎咽的女道士,随口介绍道,“武当山下来的道士。”

林羽鸦朝钟灵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他又向钟灵介绍其林羽鸦:“这位是林羽鸦,”

钟灵不愿失了礼数,放下手中油腻鸡腿,连忙向林羽鸦打了个稽首,介绍完了,三人就一边吃,一边聊着,叙旧。

“你老实交代,这两年你究竟去了哪里。”

闲聊够了,林羽鸦抿了一口酒液,打算聊起正事,只见她放下酒盅,望向荀起,面带不满,语气颇有些责怪,“这两年来,很多人都不相信你已经死了,逐鹿原战场上也没有发现你的尸体,有些老兄弟甚至辞了军,四处寻着你的踪迹,你个臭小子,这会明明生龙活虎蹦蹦跳跳的,也不知道给咱们报个平安。”

林羽鸦只比他年长几岁,却早早就入伍当兵,在荀起还是个新兵蛋子时已经是个资深的老兵,刚开始时还令他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两人虽年龄相差不大,林羽鸦却总是一副老兵教训新兵的口吻,即使后来荀起渐渐地升了官也依旧没改,两年过去,这习惯依然保留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荀起被这熟悉的称呼勾起了笑,“这两年来,我只是宅在家里,哪也没去,只和一大一小两个美人翻来覆去滚着床单做着这样那样的事。”

亲眼见过那突兀现于眼前的奇特房子的钟灵知道,荀起所言非虚。

“去你妈的,净搁这胡说八道,”林羽鸦却显然不信,瞪了他一眼,“你当我傻啊,这两年来,我也不是没有造访过你家,可那府内哪有你的半根毛。”

林羽鸦提起了荀起的家,他的笑容却在悄然间淡了下去。

没怎么参与对话的钟灵除了干饭便是时不时地瞥向荀起一眼,察觉到了荀起的细微变化,不由得暗暗一惊。

两人嘴里的家,似乎并不是同一个地方啊。钟灵心想。

“我说的是真的,”荀起笑道,“你也知道,七年前,我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点心,后来啊,我天下无敌了,能做得到的事也就多了许多,这两年来,我解锁了不少新鲜的姿势……”

林羽鸦却并未察觉,以为荀起仍在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于是有些生气,语气亦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她低声喝道:“够了,你不知道这两年来究竟有多少人正担心着你、牵挂着你么?不说别人,就说你府内那位未婚妻,以为你已经死了,终日守在你的墓前,足足守了两年活寡……”

空气骤然凝固下来。

林羽鸦话音未落,只觉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如坠冰窟,她没来得及细想,层层叠叠入海啸般拍击的杀气瞬间充满了还算热闹的茶楼。

她神情僵硬,以不敢置信的目光望向不知为何忽然性情大变的荀起。

“我得事先说明。”

荀起开口了。

“我和那女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她不是我的什劳子未婚妻,我可没有那玩意,至今还是个单着身的黄花大闺男一枚。”

言语依旧古怪不正经,平淡语气中所蕴涵的刻骨情感,却令林羽鸦一点也笑不出来。

“啊,对了对了,光顾着扯淡,都忘了说了。”

荀起语气始终平淡,仿佛在说着不值一提的小事。

“我叫荀起,荀令留香的荀,起来的起。不是什么改名换姓,而是我真实的名字,本来的名字。可不要再喊错了。”

荀起。

那是一个令林羽鸦无比陌生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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