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止歇的暴雨倾泻在钢铁色的城市。爆裂的雷鸣闪烁天空,给夜色带来片刻光明。

他不是白猫米儿,也不是林瑞安,他跪在松软泥泞的淤泥里,冰冷的雨水浸透衣服,带走身上的热量。

这是...哪儿?

寒冷黑暗的雨夜里只有一盏点亮的路灯,给周围的街道带来些许光明。他认出了这里,这是那个老工人死的地方。

那么,自己是哪位小酒馆的少年吧。

他抬起自己的手,一双十几岁的孩子的手,因为常年劳作而磨出了茧子。

为什么他会跪在街道的淤泥里,在雨夜中冻得发抖呢?

想起来了,因为那个老工人死了。

一具尸体趴在他面前,苍老的面孔埋入淤泥中,看不清楚到底是谁。

无尽的悲伤将少年包围,如同珍贵的东西在自己眼前摔得粉碎。

为什么,你死了?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死。

不,我想过,因为你老了。

可我没想过会这么突然,甚至没有机会摸摸你温暖的手。

我曾想过,你老得再也动不了,躺在床上安然逝世。

我念着经文,祈祷着你有个美好的来生。

不想你就这么死去。

躺在地上的样子让我心碎。

暴雨仍在下,太阳也没有出来。

少年的咽喉哽咽住了,蓄着雨水的眼眶多出了滚烫的泪水。

他想叫出老工人的名字,想把他唤醒。

他伸出手想把老工人扶起,可手触摸到的背心只有冰凉。

你叫什么?你是我的谁?我是谁?

少年想不起来,只觉得痛苦如暴雨。

天空像是要把全世界的水都浇灌到这座城市,湿滑粘稠的淤泥化作水洼,反射着路灯的光芒。

雷电划破黑暗,给黑夜带来轰鸣的白。

少年跪在风中,雨中,夜中,光中,淤泥中。

他露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表情,或许是扭曲的笑容,或许是难看的哭颜。

想起来了,我是那个小酒馆的少年,也是林瑞安。

趴在地板上的,是老工人,也是我的父亲。

我不接受这样的死亡,我要力量。

如果我林瑞安有钱有权,就没有那么容易被癌症打败。我会使用最昂贵的药物,用最新的疗法。我会活下去。

如果我有钱有权,我的父亲就不会在工地里卖着苦力。所有人都会尊重他,因为他有个强大的儿子。

如果我有力量...

林瑞安用力握住地上尸体的衣领,将埋在淤泥的脸翻出来正面自己。他的眼睛被雨水和泪水糊住,可就是看到了父亲的脸。

“我要你活着,我命令你!”

林瑞安咬牙切齿的说,像是咀嚼世界带给他的恶意。

可尸体化作光点消失了,林瑞安的手上空无一物。

空荡荡的街道只有他一人。

“真是可悲,活了那么久才知道力量的滋味?”

“太晚了太晚了,你当了太久的失败者,力量永远都不属于你!”

阴冷狡诈的声音传遍整个街道,像是有什么怪物潜藏在黑暗中蠢蠢欲动,桀笑着林瑞安小丑般的表演。

一根根由黑暗组成的黑手伸出黑暗的巷子,它是不可言状的怪物,由数千只手杂成的邪念。

每一只黑手上都有一枚血红色的眼睛,上千只红眼盯着林瑞安,带着满满的嘲笑,贪恋与疯狂。

它是以愤怒,悲伤与无力为食的怪物,千百只手向着林瑞安袭来,想把他拖入黑暗永远沉沦。

“力量不适合弱者,你太懦弱了,贪图哪怕一丝的安逸。辛酸劳累的事还是让别人来做吧,我们一起永远当失败者~”

“失败者失败者失败者失败者失败者!”

林瑞安站起身,他不想再跪着了。

仿佛按下时间暂停键,所有的雨滴都停滞在空中,嘈杂的雨声瞬间消失不见。

不是时间暂停,是风。

凝固的风将每一滴雨滴都固定住,同样被固定住的还有那千百只黑手。

黑手颤抖着,每一只红眼上都带着惊恐和不可思议。

可整个世界都被这种伟力支配,林瑞安成了唯一的主人。

自以为是的怪物不知道,这个看似弱小的人已经完全改变。

“你真吵,真让人讨厌。”

林瑞安如是说。

“你觉得我一时没有力量,于是永远都没有么?”

“可我已经知道要为什么而追求力量,用什么去驾驭力量。”

“一直不变的只有心中的懦弱,会变的是我自己。”

“我已经战胜了你。所以,我要把你...”

撕成十片,百片,千片,万片,十万片,百万片,千万片!

得到命令的风行动起来,它们将雨水吹成水雾,将乌云完全撕裂开,露出皎洁的月光。

它们如同千万把利刃,搅动天翻地覆。金属色的城市被千刀万剐,无数的碎片飞向空中,随即再被风刃切碎。

巨大的飓风席卷天地,残忍的将黑手撕成碎末。不止千万片,而是直接切成了肉眼不可见的细微颗粒,再被风洞吸住疯狂绞杀。

等到风停了,雨也停了。

举目望去满眼疮痍。只有林瑞安周围十米得以幸免。

心中的痛苦随着驰骋的风发泄了出去,将一切能看见的东西撕得粉碎。

好畅快,这就是力量的感觉吗?

对了,这是个魔法的世界。看不顺眼的东西摧毁掉就好了,力量才是所有的准则。

林瑞安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那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微风将他环绕,表示着臣服。他已经变成了风的主人,暴力的支配者。

月光皎冷的照着,林瑞安的脚下是淤泥与水洼。

朦胧间,倒映的水洼中有了一位银发的绝美少女。

她仍然不自觉,依旧开心的笑着,被风拖起娇柔的身躯,月光下那双瑰美的蓝色眼眸漂亮到令人窒息。

...

米儿总是比自己先醒,然后趴在床头用温柔的目光看着熟睡的她。

苏菲娅总觉得米儿不是普通的猫,它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有种长辈的慈爱,平常也总是从容不迫的样子。

可今天米儿没有趴在床头,睁开眼睛的苏菲娅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猫窝里也没有,房间里也没有。

伦琴修女和芙莉雅也被惊动,她们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大声的喊米儿的名字。

可没有,它没有躲在那个柜子里,也没有听到呼唤就摇着尾巴走出来。

只是单纯的不见了。

苏菲娅发现书桌前的窗户没关,而窗外是碧蓝的瓦西里湖。

难道米儿通过窗户离开了吗?

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梳理,她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湖水。

有点难过,之前的米儿从来不会跑走。

难道是讨厌自己了,所以就走了么?

猫和狗不一样,苏菲娅知道。

狗认识主人,哪怕主人死去了仍然忘不掉。而猫只是和人一起生活,当做暂时的住客。

等到什么时候想走了,猫不会留恋。它是自由的,不会被感情束缚。

或许什么时候再相遇,它还会认得这位在生命旅程走一起走过的同伴。

可它知不知道,有个人类女孩很喜欢它,不舍得它离开呢。

靠在窗边的苏菲娅越想越难过,她埋怨米儿的无情,埋怨它的不辞而别。

“苏菲娅小姐,有您的讯息。”

伦琴修女走了过来,递上一块闪烁着光芒的通讯石。

围着瓦西里湖建造的古典学校风景秀美,碧蓝的湖水配着挺拔的白桦树,让人心旷神怡。

这里不但是人类魔法学的最高学府,也是历史悠久的古建筑。湖边校道旁的花卉也是由一代代杰出魔法师亲手栽培。

腾伯特魔法学院没有围墙,外界人士也可以随意进入。布莱克抱着写生本走在湖边,看着掠过湖面的水鸟入神。

报社的工作无聊乏味,一身才干无法施展。编撰那些死板的报道时,他总是想到哪位追逐厢车的兔族少女。

布莱克从怀里掏出圣典,只见书页中夹着一条深色的发带。

这是那天兔族少女遗落的发带,被布莱克拾起。还等不及归还,她就跑不见了踪影。

她是腾伯特魔法学院的学生,说不定还能在学院里碰到。

如果碰到了就把丝带还给她吧。布莱克这么想着。

这个世界上总有人如飞鸟般自由轻盈,每一根羽毛都泛着光,没有牢笼能囚禁得住。

她跑得是那么快,笑容是那么甜。她注定能成为优秀的魔法师,摆脱烦躁无味的工作。

总有人身上发着光,感染着布莱克,让他想改变一成不变的生活,追寻心灵上的自由。

就在出神之际,一阵风从他身边吹过。

布莱克一转头,只见一位年纪不大的金发女孩跑了过去。

女孩披头散发的,金色的头发随风飘动。或许是来不及换上得体的衣服,于是在肩上披着黑色的大衣。

她步伐焦急,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路人。不知道有什么事能急成这样。

要赶不上某个魔法学教授的课了么?

苏菲娅完全没有留心周围人怎么看她,揣着通讯石一路跑。

伊娜莉丝老师说米儿跑到了她的办公室,让苏菲娅不要担心。

可怎么会不担心呢?她是米儿的主人。

伊娜莉丝老师的办公室,那不是米儿和凯妮相遇的地方吗。

米儿大晚上跑出去是为了和白狗凯妮私会?

苏菲娅不知道自己是担心米儿有没有受伤多一点,还是生气那只负心猫多一点。

见色忘义四处留情的坏猫咪,明明被狗狗咬得嗷嗷叫,看到凯妮人形后又被勾了魂。

或许它只是单纯喜欢年轻女性,而不在乎到底是谁。

苏菲娅可以,凯妮自然也可以。

要不还是把米儿拴在身边吧...

“白雪山上有一群小精灵,指给善良的人下山的路...”

伊娜莉丝的办公室里,白狗凯妮跪坐在柔软温暖的地毯上,轻声哼唱着当地的儿歌。

她还保持着白发萝莉的样子,只是有着犬耳和犬尾,也好好的穿着衣服。

而一只白猫趴在她并拢的大腿上,瘫软得像一滩流体。

白猫闭着眼睛,带着倒刺的粉色猫舌吐在了外面,一副陷入昏迷的样子。如果不是肚皮还有起伏,恐怕要被认成没有生命的毛绒玩具。

“雪地熊和小精灵是好朋友,赶走不怀好意的人...”

凯妮仍在唱着儿歌,那双澄澈的白瞳蓝眸闭着,身后的尾巴轻轻扫动。

她将手放在白猫的背上,像是安慰熟睡中的孩子。稚嫩的脸上闪过些许母性,仿佛白猫就是她可爱的宝宝。

米儿昏睡着,自从喝了进化药后一直这样。伊娜莉丝不在,只有凯妮和它。

它估计不知道自己正趴在白发萝莉的腿上,被轻轻抚摸着后背,无意识的听她唱儿歌摇篮曲。

听到门外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凯妮的尾巴迟疑的悬在空中,又重重的拍在地毯上。

苏菲娅推开伊娜莉丝老师的房门,正好看到米儿瘫在凯妮身上一动不动,也没有被开门的动静惊醒。

“凯妮?伊娜莉丝老师呢?”

从黑色大衣的衣领可以看见苏菲娅里面穿着白色的居家服饰,而她的金色长发也被风吹得凌乱。

“主人睡觉去了。”

凯妮回答。

苏菲娅很难形容看到这一幕的心情。一只看着和她差不多大的漂亮萝莉犬娘乖巧的跪在地毯上,大腿上是苏菲娅的猫。

而她又怯生生的,好像苏菲娅是什么恶婆婆一样。

不对,那是我的猫,能不能别用那么无辜的表情看着我?

“它怎么了?”

看到白猫一动不动,苏菲娅踏上办公室的地毯走来。凯妮的尾巴又紧张不安的扫动了几下。

“吃了主人的炼金药。”

凯妮看着文静呆萌,声音也是糯糯的。说起话来惜字如金。

白猫没有动,凯妮就没有动,像是不想惊醒熟睡中的小家伙。看着越来越近的苏菲娅,凯妮抓紧了白猫背上的毛。

这下给苏菲娅整不会了,好像她是什么坏人,要抢走凯妮的崽崽。

又不是你生的...

再说狗又生不了猫。

这么护着它,好像苏菲娅这个恶婆婆会欺负米儿一样。

“那它没事吧?”

凯妮摇摇头。

小犬娘眼巴巴的,看得苏菲娅心里不是滋味。可就这样让凯妮护着她的猫,苏菲娅又觉得酸溜溜的。

最后苏菲娅还是半蹲下身把这只负心猫抱了起来。白猫歪着头,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米儿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梦里有一个很让人讨厌的怪物。它不高兴了,就把一整个城市都毁灭掉。

梦做完了还不想醒来,只觉得自己睡在暖洋洋的棉花上,舒舒服服的。

可有双手把它抱了起来,顿时就不舒服了。

“谁啊...”

米儿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嚷嚷。

可它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两位女孩的小脸。

白发萝莉犬娘慈爱的微笑着,稚嫩的小脸和充满母性的表情充满反差。而金发苏菲娅脸上则是满满的惊讶。

“米儿,你说话了?”

捧着白猫的苏菲娅难以置信的说。

“什么我说话了,我不能说话嘛...啊?”

米儿吧唧着嘴,觉得舌头干干的。可它突然想起了什么,也是惊讶的啊出了声。

我嘞个去,本大爷终于可以说话了!

“米儿,你怎么变成魔兽了?”

可以感受到白猫身体里循环的风元素魔力,苏菲娅掰着米儿的猫脸,想要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她的猫。

不应该啊,不是说普通猫变不了魔兽的吗?

“哎哎,别扯别扯,是我。”

苏菲娅的手劲儿不小,一点也不顾及它是刚醒来的猫。米儿被扯得求饶。

“事情就是这个个事情,我原本就不是普通猫,伊娜莉丝用凯妮的血给我做了个药,我一吃就成这样了。”

一整忙乱后,米儿终于解释清楚了经过。

“你说你喝了用凯妮的血做得魔药?”

苏菲娅若有所思。

今天的小犬娘这么温柔,是不是和这个有关?

米儿轻松的从苏菲娅怀里跳了出来,只觉得身轻如燕。

看来是成功了,这幅身体消化掉了进化药。

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涌动,只要使用出来就能扰乱空气。

它一瞬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当了那么久的普通家猫,没有那些穿越者才有的金手指,生活有种一眼望得到头的感觉。

自从变成猫后过着的都是憋屈的生活,从看着父亲的无能为力开始,到森林里小心翼翼的躲藏。

被当做宠物饲养没有生命危险,可获得力量对它来说更是海阔天空嘛。

它清楚的记得,当初爬上树枝时,遇到的那只阴它的双头蛇。

双头蛇挥出的风刃让它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一不小心就会丢掉小命。

无数次想过,要是自己也能用风刃就好了,直接去把那只臭蛇宰掉。

现在自己拥有了力量,却不知道那条蛇在哪里。

“小凯妮,你喜欢它吗?”

苏菲娅指了指米儿,问凯妮道。

凯妮点了点头,那双特别的白瞳蓝眸水润极了,一直盯着米儿看。

“喜欢它哪里?”

“呜?”

凯妮疑惑的甩了甩尾巴。

“就是,你喜欢抱着它对吗?”

看出凯妮不太聪明,苏菲娅叹了口气,说得详细了一点。

昨天那只叫茱莉丝的兔娘就很聪明,怎么这只犬娘就笨笨的。

“嗯。”

“喜欢闻它身上的味道?”

“嗯。”

凯妮再次点头。

米儿蹲在旁边一头雾水,这是在干嘛?

怎么就喜欢它了?

不是姐姐,你昨天还追着我咬呢,今天就说喜欢我?

它歪了歪猫头,觉得无法理解。

毕竟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苏菲娅怀里了,它还不知道凯妮曾像奶妈一样呵护着它。

“今天喜欢它多一点,还是昨天喜欢它多一点?”

苏菲娅继续问着。

“今天...”

破案了,真和伊娜莉丝老师用的魔药原材料有关系。

昨天的凯妮对米儿感兴趣的成分多一些,而今天则是单纯的觉得米儿亲切。

可有熟悉的味道和是她的孩子是两码事,至于那么亲密么。

犬娘的智商是不是不太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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