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伤心了,为什么会不习惯落泪呢?
开心了就会笑,难过了就会哭,这难道不是人的情绪对神态理所当然的传导反馈吗?
但若是细细一想。
就会发现,这似乎并不严谨。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并非所有人都会把自己心底的情绪表现在脸上。
就比如一个最普通家庭里,独自扛下所有压力的父亲,在应付完根本不想去的酒局,喝得狂吐不止,心烦意乱回到家里,却是会面对他在人世间最希望呵护的妻女。
这时候他可以选择发泄狂怒,大哭一场。
但是,也可以选择歪头一笑,说一句“喝多了,早睡早睡。”
没心没肺的人当然可以快快乐乐。
但有的人从小就活在某种“伪装”里。
不然,怎么会有两个成语是这样说的呢。
喜极而泣,以及,强颜欢笑。
洛雅寒不动声色目视前方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清晨虽早,但也有来来往往,行色匆匆,冰魄瞳眸,似能看穿世间百态。
“数字里的无穷极,人们都试图探索无穷的极限,但我觉得比起去数所谓的无穷,更有意义,并且更难的事情,是寻找两个无穷之间的平衡点。”
“平衡点吗...?”
林月夜下意识觉得最大与最小的中间肯定就是“零”。
但她从洛雅寒静若止水的眼睛里,似乎看到的并不止数字的单调,也没有那么简单的定论。
洛雅寒静静诉说着她的见解。
字字落下,寒山崖涧,冰灵回泉。
“一个人伤心过度,泪流不止,你想安慰她,自然是逗她开心,转移她的注意力。”
稍稍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
“但如果一个人伤心的表现,却是习惯于强颜欢笑,无论别人问什么,关心什么,她都说没关系,无所谓,并总是以笑示人呢?林月夜同学觉得,如果是这样,如何才能让她释放积蓄的压力?”
“这样...确实会比较难办啊。”
“而林月夜同学,我想你自己就是这种人。”
“嗯?!”
怎么突然说到我了?!
洛雅寒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你既然之前会一度选择轻生,那就说明你心理压力远超我们这些老师的想象,可就是这样的你,自己想想,你在学校里表现出伤心过吗。”
“......”
“看来你也知道,你在学校里,即便是对那些对你冷言相向的人,也一直都是微笑待人。”
啊?
我的沉默不是我在默认,而是我压根不知道啊!
洛雅寒轻叹一声,摇摇头继续说道。
“所以如果你真的有这么一位朋友,以及朋友的朋友,那么诱导其落泪,也未必不是一种释放的方法,如果真是如此,我只能说,你这位朋友的朋友还是挺有温情的,好好珍惜吧。”
“那...那真的是我的朋友。”
“我知道。”
呜呜,谢谢您的体贴。
的确,这些道理林月夜也认同。
但是...林月夜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可那位朋友说,她的朋友是刻意谎称那些催泪视频都是搞笑视频,骗她点进去,这是否会有些刻意恶作剧的可能...?”
“当然有那个可能,低情商的恶作剧常常会出现在你们这个年纪。但是林月夜同学,说到这里,我倒是也有个问题。”
“您请说。”
洛雅寒终于转头过来,与林月夜的红瞳视线在空中相汇。
“你这位朋友的朋友,如果不这样做,就直说,她发的都是些悲伤的视频,那么你的朋友,是否会选择点击进去,然后在其诱导下哭泣释放呢?”
“这...应该不会吧...?毕竟本来就很难过了。”
“所以,你那位朋友的朋友,应该还是一个聪明的人。”
“!”
一番话语。
通过洛雅寒老师冰寒色的双瞳,带给林月夜极大的震撼。
与智者相谈,就像读一本好书,总有些意外收获。
天才无愧天才之名,短短一番交谈,林月夜就觉察出她与常人的不同。
萌羽...我可能真的误会你了,以前的林月夜五年都没删你没准还真有原因诶!
洛雅寒整理起皮包的卡扣,将垂落在肩头的蓝发马尾撩拨到身后。
“当然,我说的这些,也只是基于你的问题给你一些参考,我并不知道你朋友的具体情况,具体问题还是要放在具体情况下分析才有意义,理论也只是理论。个人见解,一个合格的朋友,未必是在你难过的时候会逗你笑的人,那种家伙表面看起来和善...实际也未必可靠。”
“您这是指...”
“我什么也没有指,你自己的困惑能够获得解答就可以了。”
“好...好的...!”
林月夜一方面是真的对洛雅寒很尊敬,另一方面,她也希望给夏家的相关人士留个好印象,偏大号的白色连衣裙袖口遮住半个小拳头,握拳在身前满眼都是小星星看着洛雅寒的样子——居然第一次让洛雅寒的冰冷神情产生了些许动摇。
她眉头一挑,握住皮包,随着林月夜缓缓扬起的视线站起。
“不必,我也只是跟你们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而已,在学校里是老师,你们可以说话注意些,但是在学校以外,不必这样拘谨。”
“好...?”
好家伙,林月夜差点都忘了她和自己也是同龄人的这回事,毕竟她说话什么的都显得太成熟了些。
已经到站了。
她往前踏出一步。
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脚步已经抬起的,裹着连裤黑丝的高跟鞋又放回地面。
回首,低头看了眼缩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小幅度拍打旁边空位的林月夜。
“林月夜同学,我再给你一个忠告吧。”
“...您说?”
“交友要谨慎,那些不该去接触的人,注定没法成为朋友的人,都不要尝试去接近她。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您是不是在说夏...啊!洛老师?”
洛雅寒没有再说话,只是朝后微微摆了摆手,就率先在左侧车门下了公交车。
月饼你再不醒咱们就要坐过站了!!
直接啪啪两个大嘴巴子,等她稍微缓过点神来,林月夜赶紧使出浑身的劲托着她,在车门关上之前也下了公交车。
而这时再找洛雅寒,已经走远,从远处的门禁,稍作停顿后,走进了别墅区宅邸的大门。
刚才她说的话,林月夜不傻,她听得懂。
而且...林月夜总觉得刚才洛老师的话语里有股冷意,虽然她平时就很冷,可刚才说那句“不该去接触的人”时,却尤其的天寒地冻。
虽然心里有点打怵。
但是国人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
——来都来了。
现在回去,不就白花了两趟车费?
“月饼...月饼?醒了没?”
“醒了。”月饼睁着眼,摸着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愣愣地回头看着起步开走的公交车,反应过来,跺着小脚那是异常的气愤!
“不行,林月夜咱们得回去!刚才好像有人打吾的脸!”
“别...别管了吧?没准是你睡糊涂了?哦对了,我看见了,只是架子上两本书晃悠下来正好砸到你,没人打你。”
“是吗?”
“肯定的,我拿你这个月的喵喵雪饼发誓。”
“好毒地发誓,吾信你了。”
屑就屑吧,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因为啊...
林月夜将脑袋转回正前方。
视野,在一瞬间就随着一阵轻风拂来而开阔无边。
一望无际啊...
被围栏包围起来的宅邸,别墅区背后紧邻着人工山峦,淇海山景区。
说起来很夸张,但这山前一整条沿街的道路栅栏内侧,全都是夏家开发的房产。
白墙砌成的别墅,一排连着一排,直通最高处远方的群山。
淇海市三大家族之一,名不虚传。
“这里就是夏慕瑾的家啊...”
林月夜站在公交站牌前方,脚步很沉。
很紧张...心情也很复杂。
某种意义上说...
咱们,终于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