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出手时球已经飞过去了，牟穆没能够到球，于是他的手僵在了空中。

对手踢出射门时，他就判断对了球路方向、在一瞬间全力起跳、朝上空伸直了手臂。

如他所愿的，他挡住了那脚无比刁钻的射门。

松了口气，看起来就算许久没有踢球，身体还是记住了作为门将的行动方式。

......就在自己这样感慨的时候，就在自己还在半空中思绪纷杂的时候。

球门前那个宣称要以一敌五的人，已经赶到了球的落点处。

然后凌空一脚爆射，洞穿了自己的防守。

牟穆瞪大了眼睛。

——久违地被前锋进了球。

——久违地感到了心悸。

那是一种恐慌、失落、悔恨、嫉恶混合而成的、钻心的、蓬勃燃烧的复杂情绪。

让人强烈地不满、说是要把对面原地打倒也不为过的情感，久违地翻涌在他心头。

从高中毕业以后，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心情了？

......

一脚而去，射门得分。

禹晨缓缓放下射门的左脚，轻吁。

他看了眼翻倒在地的守门员牟穆，又转头环顾一路过来的区域。

板寸男和黑t男追在自己身后几米之外的地方，已经停住了脚步；最早被甩开的胖子远远地站在禁区边缘，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他们的老大，泡面头，匍匐在地，一脸震惊，露出像是生平第一次看见什么一般的表情。

将众人表情逐一欣赏之后，禹晨不禁咧开了嘴角。

真不错啊，各位的反应。

令人心生愉悦。

他走向呆滞伏在草地上的泡面头，伸出手去将发蒙的他拉起，“哥们，别在地上趴着啦，我受不起这么大的礼。”

泡面头摇了摇脑袋，用瞪大的眼睛打量着对面这个一米八三的大个子：“真行啊你小子，技术这么厉害......牟穆他以前是校级联赛的地区冠军门将，你居然能从他手下得分。”

禹辰眼睛转了转。

“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以前是地区冠军？

我以前是全国冠军！全国冠军进地区冠军一个球很奇怪吗？！

“你小子，狂得厉害。愿赌服输，今天不和你抢地盘了，我们去别的地方。”泡面头抽回手，朝门将的方向喊了一声，“牟穆，走了。”

但是过了几秒，牟穆还没有回应他，反倒是出其不意地叫了禹辰一声：“——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轻松写意颠着球的禹辰眉毛一挑。

“兄弟，不会是想找到我的宿舍去对付我吧。”禹辰没有看牟穆，自顾自颠着球，视线随着黑白色的影子上下跳动。

“我去年在足球队的时候，没见过你。”牟穆摇摇头，“你为什么不去校队报名？以你的实力，通过选拔应该很容易才对。”

“那你为什么不去校队报名？以你的实力，抢走他们那个首发门将的位子应该很容易才对。”禹辰平淡地回道。

“他去年就是校队的门将啊，后面才退队的。”被禹辰用v字拉球突破的板寸男开口，“哼，校队的人都是脑缠。”

“我从校队退出是我个人的事情。”牟穆皱皱眉头，板寸男见状不再说话了。

禹辰却来了兴趣。

“哦？发生什么事了？”他向牟穆问道。见牟穆没有答话的意思，他又把视线转向泡面头。

“校队那个狗仗人势的副队长，他不让牟穆跟队训练，也不给牟穆出场时间。”泡面头恨恨地开口，言语中鄙夷之意尽显。

“他们就是打压新人，只要队里有不是他们熟人的同位置队员，他们就让人坐替补席，不给比赛时间。”黑t男接话。

“我有个认识的学长，在足球队也是这样被排挤，最后还在训练中被恶意铲伤！他从那以后就退队了，真恶心啊这群混蛋。”胖子激动地开口。

“就是校队那个副队长，仗着自己是校长的儿子，本事没有官威挺大，整天在足球社耀武扬威的——”板寸男见众人都开口了，也忍不住继续说自己没说完的话。

“不要说了。”牟穆沉声道，“整个球队的气氛都乌烟瘴气，但那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就算明澄每年都无法从地区预选赛晋级，那也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为一个不以胜利为目标的球队踢球，是不可能享受运动本身的，所以我也不想在那样的球队踢球。”

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句话。

而禹辰却心头一动。

泡面头像是安慰一样拍了拍牟穆的肩膀，然后五人组就准备离开了。

“牟穆，我可以和你聊聊吗？”禹辰突然叫住牟穆，他早就没在颠球了。

牟穆和同伴聊了两句，就让他们四人先行离开了。

“牟穆，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去校队报名吗？”待四人离开，禹辰开口道。

牟穆好奇：“为什么？”

“我现在，正好也是不被允许跟队训练的队员，被校队排挤的‘外人’之一。”禹辰松弛地笑笑。

“我是今年入学，上个月通过选拔加入校队的。然而，参加了一场对内训练赛以后，副队长就派人通知我......他说什么来着？”禹辰摇了摇头。

“他让人跟我说——‘因为你目前水平还不够跟队训练，请你自行练习，下次队内练习赛会短信通知你来参加’。”禹辰笑笑，“很明显是在冠冕堂皇地排挤外人吧？”

牟穆也笑了：“和去年我收到的一样，他们连短信内容都没改过。”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这群人完全就是作威作福，只手遮天，不仅不让外人参加他们的合练，还不让他们自己人参加其他的比赛。明明五人制足球的地区联赛下个月就开始了，明澄是铭石区唯一没有人报名的大学。”

......五人制？

五人制足球是比11人制，在更紧凑的球场上，以5对5的形式进行足球比赛的运动。

禹辰以前从没尝试过，不过在被校队排挤，踢不了比赛的当下......

但是，要参加比赛的话，一定就要募集队友——校队的人肯定不行了，那要从哪里招募队友呢......

“牟穆，你高中时候是地区联赛的冠军？”禹辰突然问道。

“我是北丰区高峰高中毕业的，高峰高中足球队的主力门将。”牟穆下意识回答道，愣了一刻，他像是缓过神来一般，反问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高峰高中......我想起来了，是前年全国联赛的十六强，淘汰赛被我们踢了个4：0——原来那场比赛的门将是你啊，牟穆，那场发挥很不错哦，你挡出了3个必进球。”禹辰思考了一会儿，才回话道。

“全国联赛？你......？”牟穆愣住了。

“牟穆，你现在是羽毛球社的？空闲时间来和我一起练习足球嘛，这整座第二球场都是我们的。”禹辰又开始颠球，同时朝牟穆说道。

在牟穆眼里，禹辰颠球的身影和记忆中曾经在球场上针锋相对的、某个无法阻挡的男人的身影，逐渐重合了起来。

“我是千阳高中毕业的禹辰——那支连续两年夺得全国联赛冠军的、千阳高中足球队的中场核心，被他们称作‘次时代的王牌’之一的，禹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