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冒险者公会】的事情之后,便直接离开了那个地方。毕竟那些家伙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瞥过来,让千绘理的心情变得很烦躁。
接下来便是去找回自己的钱包吧。
千绘理在街道上面,确认自己身上已经没有血味后,才继续迈步。
原本想要在委托结束之后再去找那个小孩,不过相比起委托,小孩子跑掉的概率可能还会大一点,钱包被卖掉的可能性也不小,所以准备先去拿回来。
希望少点麻烦事。
根据【感知】和地图上的标志,走入了一个狭窄的入口。
走进去后,光线顿时变得黯淡了不少……但同时也有一股阴凉的感觉,马路上的嘈杂和车轮声都被阻挡在了外面。
除了偶尔会和迎面走过的居民擦身而过,基本都是一个人在闷头赶路。
在小巷子里面兜兜绕绕,大约十分钟后,千绘理最终在一处不太起眼的小房子前面站定,然后打量起了四周。
周围的房屋看上去也不算高,以木制与石制为主……如果要说的话,有点像是农村地带的小弄子之类的,虽然说不上脏乱,但也绝对不能算是舒适。
至少,如果不找人清理一下里面浓厚的死味的话,是绝对不太适合居住的。
这么想着,千绘理踏进了建筑之中。
……!
这是。
原本因为无趣而微垂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开来,连带着脚步也悬停住——她向着熟悉气息的方向转过头去,只看见了一堵墙和又一扇门。
但是隔着这些,有着熟悉的气息传来。
——绝大部分的幸存者都被安置在了那里……因为那边的居民正因为魔物问题大批量地迁出,房价很便宜,很适合处理这种不知道有没有战斗力、而且无家可归的退役兵。
木白的话此时在千绘理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对哦……当时在纪念碑上,同样没有看见到她的名字。但是千绘理却下意识地以为她已经死在了【法尔惨案】之中。
她还活着……?
于是千绘理,轻轻地敲了敲木制的门。
“嗒嗒嗒。”
等待良久也没有回应,千绘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再次敲了敲门。
依旧没有回应。
但是里面确实地传来了她的气息……是在睡觉吗?
就在千绘理犹豫是不是应该继续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似乎碰倒什么东西的声音——随着木制桌椅的碰撞,突兀的玻璃碎裂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木板的咔吱咔吱声。
然后又恢复了安静。
“……”
因为有着不太好的感觉,于是千绘理又敲了敲门……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开口询问了。
“在里面的,是陌然吧……?”
里面依然是一片寂静。
“是我,千帆。能开门吗?”
没有回应。
不过千绘理知道,里面的人一定已经听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给出回应。
虽然想要直接将门摧毁,不过意识到这么做不太好,所以只能耐着性子继续试图和里面的人沟通。
“你还好吗……?如果可以的话,让我确认一下你的——”
千绘理的话没有继续下去,而是在中间便截断了……因为里面传出了哭泣的声音,让她的心里一惊。
然而,就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里面的哭泣声马上便消失了,简直就像是在躲藏着什么一般……到了这种地步,千绘理也没有办法继续说话。
巷子里面有一颗枯树,此时被风吹得不断抖擞着,无法安静。
千绘理伸手握住了门把,然后猛地向旁一扯——伴随着木纹断裂的声音,老旧的门把轻易地就脱落下来,露出了一个窟窿,于是千绘理扔掉了手中的门把,通过那个窟窿强行将门打开,然后走入其中。
在看清楚室内的样子后,千绘理的眼睛睁大了。
里面是瑟缩在角落,正在不断发抖和哭泣的陌然。
地上有着玻璃的碎片和水迹,还有很多不明白是垃圾还是用品的布料与盆——墙壁上有烛台,但是落了很厚的一层灰。应该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
房间里杂乱无章,并且相当狭窄,仅有两张单薄的小床可供休息——陌然便在其中一张小床上面,睁着无神的眼睛默默流泪。
她已经看不见了。
头发散乱而干枯地垂挂着,明显没有心思打理……身上也多了很多无法遮掩的伤疤,骨头更是很明显地显露在皮肤之下。
千绘理站在屋子里面,站在她的面前,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先前在外面察觉到的死味,似乎正是从陌然的身上产生的。她的身体已经相当程度地虚弱,就像是被虫蛀掏空一般。不合时宜地来讲,她能像现在一样挣扎着,就已经是相当奇迹的行为了。
但也能从侧面说明她的恐惧有多深。
千绘理踏上前一步,陌然便颤抖一下,踏上前一步,她便颤抖一下。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抛下她的缘故。
是我让她变成这样的。
千绘理踏碎了地面上的玻璃,踩进了浅浅的水渍之上——将膝盖放上简陋的床,张开双手,她向前抱住了不断颤抖着的陌然。
陌然如同被捕食者抓住的猎物般,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但即便怀里的人正在挣扎和痛苦,但是,千绘理没有办法放手。
啊啊……自己,真是伪善者啊。
既然当初决定了自己逃离,又为什么会在现在的时分如此愧疚。
明明是自己决定丢下她的。
却又无法贯彻下去。
真是十足意义上的自我满足。
从一开始,自己就毫不在乎地插手着别人的命运啊……简直就是最恶最渣的存在,仅凭着欲望行事,从来不考虑他人。
真是令人作呕啊,御园千绘理。
“对不起。”
千绘理轻轻地这么说着。
陌然的挣扎越来越弱……而与此同时,千绘理的拥抱则是越来越紧。
“对不起。”
不管说几遍都可以。不论是道歉,抑或是自己的伪善。
*
*
“真的是……姐姐……?”
细微的声音终于从怀抱中发出,陌然如同呢喃般地这么说道,就像是没有从一场梦里面醒过来。
“是啊……是我,我找到你了。”
“不可能……不可能。姐姐早就已经死掉了,事到如今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是又昏倒了吧。不行,不能给托里添麻烦,要赶快醒过来才行……”
“……”
原本微弱下去的挣扎又一次剧烈起来,就像是已经在梦里沉溺了足够久一般,终于下定决心要醒来。
千绘理咬了咬牙齿,强硬地抱紧着陌然,不让她动弹。可是她只是左右摇晃着脑袋,似乎很想脱离出去。
“不要这样……求你了……求你了,我不能再睡下去了。”
“你没有睡着,这也不是梦……我就在这里啊。”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是梦啊……姐姐已经死掉了啊,连名字都被刻在碑文上面,和他们一起……所以才会是梦啊……”
“我没有死,我就在这里,我只是……”
我只是逃走了而已。一个人从那里逃走了。
千绘理怎么也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脸面回来——只是看见幸存的家伙,就不管不顾地跑过来,说要补偿吗?
明明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自己,却要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以高高在上的态度施舍怜悯吗?
无药可救的家伙……已经从根部烂完了。像我这种渣滓就应该死在那个地方,而不是被别人所救,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到原本的生活之中。
这里,才不是什么游戏。只有这一点,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神啊。还请……降下一根蛛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