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材异常瘦弱,皮肤紧紧包裹着骨骼,仿佛随时可能被风吹倒,显然是长期缺乏足够的食物所致。
他的身上仅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棉布衣,颜色早已模糊不清,布满了补丁和污渍,像是已经很多年没有清洗过,甚至散发着淡淡的酸臭味。
尽管如此,小男孩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直奔罗德而去。
他张开瘦弱的双臂,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保护地上那两个满脸惊恐的男人。
“放……放了他们!”
小男孩的声音微微发颤,但眼中却流露出一丝顽强和坚定。
罗德低头看了看眼前这个瘦弱的小男孩,眼神依旧冷峻,但锋利的目光似乎稍稍收敛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收起手中的剑,而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小男孩,语气淡漠地问道:
“凭什么?”
“他们没有想要取你们性命的意思!他们只是……”
小男孩的话音还未落,罗德便冷冷地打断了他。
“我怎么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打算?如果我刚刚慢了一步,或许现在倒在地上求饶的会是谁?会是你吗?”罗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小男孩被吓得身子一抖,但他依然强忍住泪水,摆出一个打架的架势,坚持道:
“你……你如果要杀他们,我会和你拼命的!”
罗德冷冷地回道:
“拼命?刚刚你的爸爸和叔叔抢劫我和我太太的时候,你没有出手制止,现在我一个受害者要反击了,你反而要和我拼命?这是他妈什么道理?”
“我……我……”
这小男孩显然是说不过罗德,他的眼睛已经湿润,眼泪在他脏兮兮的脸上打转。
只见他无助地回头,望向那两个缩在地上的男人,眼中充满了焦急与无奈:
“我都跟你们说了不要做这种事!不要做……你们……你们为什么就是不听啊?”
“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一个乞丐狗爬似地起了身,努力伸手将那个小男孩往自己的身后拉,挤出一副丑陋的陪笑:
“大人……您,您别和我这傻孩子一般见识,他刚刚饿得没力气了,躺在那里快晕了,所以没阻止我们。”
“是啊大人……”另一个乞丐也趴在地上求情,“都是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不懂事,跟这个孩子没关系的……”
看着这两位乞丐一唱一和的样子,站在旁边的我都感觉有些不自在,总有一种无处着力的无奈感。
就好像如果这时候选择惩罚他们的话,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唉,难怪以前那些基层的公务人员那么难做了,原来很多占理的事情处理起来这么难啊。
我有些好奇会罗德要怎么做,他是要放过他们,还是依旧把那两个乞丐杀了呢?
不能吧,还有个孩子在那里呢……难不成一起杀了?
这时,我感受到了罗德向我递了一个眼神。
“你来做决定吧。”
他将那把短剑递到我手中,与此同时,在我的手心里塞了两枚银狼。
“如果你要杀了他们,就用短剑,如果你想放过他们,就用银狼。”
我满是不解地看着他:
“为什么是我来做决定?”
“我不喜欢做关乎人性的决断。”罗德简短地解释了。
切……说的好像我就喜欢做一样。
我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但也知道罗德应该是不会轻易收回主意的人。
关于怎么处理这几个人,其实我也很难做出决断。
毕竟看着那个小孩子虚弱哭泣的脸,还有两个楚楚可怜的乞丐,真让我下手杀人,我是做不到的。
如果杀了他们,那个孩子怎么办?没有谋生的手段不是也会死掉吗?
对啊,谋生的手段……
“你们……为什么不找个谋生的手段呢?”
我提着短剑,轻声向他们问道,这个架势看起来比较奇怪,总觉得像是逼问一样。
“谋生的手段?呵呵……我们也想找啊,但就是找不到啊……”
那个看起来像是小男孩父亲的乞丐,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眼中满是无奈与沮丧。
他的目光游离了一下,似乎在回忆往昔的时光,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一些。
“以前……我和我弟弟都是聆风镇往返碧水港的马夫。那时候光景还不错,只要认真干活,每天早出晚归,马车装满货物,一趟下来就能挣到足够全家吃饱的钱。那时候孩子的脸上总是带着笑,我也不必为柴米油盐发愁。
“可这些年,情况变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好像是前些年旱灾之后吧?我跑了好多年的那条商路变得危险,总是会有盗窃出没,袭击路过的商队,除了少数雇佣了碧水港佣兵的商队,几乎没有人敢再跑这条路了。
“就这样,许多原本繁荣的商铺一个接一个倒闭。那些大老板要么关门大吉,要么干脆搬去了别的地方,我们这些只会跑商路的马夫……全都失去了生计。”
“我和我弟弟也试过去找其他的活儿,哪怕是搬砖、挑水,我们都不介意。但……”
他叹了口气,声音愈发低沉,仿佛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但哪有那么容易啊?不说碧水港那里,就连聆风镇这地方,劳务市场里和我们一样失去营生的人海了去了,大家都在抢那为数不多的机会。就算你是熟悉商路的老手,可是总有比较年轻,要钱少的人呀……
“就为了争夺稀少的工作,为了争夺几个铜鹰,甚至有人打得头破血流……
“唉……如果真的有活路的话,谁愿意走这条邪路呀……”
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小男孩叔叔的乞丐也开口了,声音哽咽,语气中满是懊悔与无助:
“我嫂子前些天饿得病倒了,这孩子也已经好几天没吃上东西了……我们三个人原本是打算再去找些零工干,但今天运气不好,什么活都没找到。
“就在我们无计可施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两位,看你们出手阔绰……我们心里一急,就拉着孩子跟了上来。原本是想向两位讨点钱,哪怕只是一点儿,我们也能买些食物给孩子充饥。”
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更加哽咽,低着头不敢看罗德:
“但我……我一时上头,脑子发热,就出了个蠢主意……真是该死!”
两人陆续解释着自己的处境,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悔恨。
面对罗德的冷厉,他们没有半分反抗的念头,只是低着头,卑微地求饶着,仿佛只求能保住性命。
而那个小男孩站在一旁,低垂着脑袋,双肩微微颤抖。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布满了羞愧与难堪,眼中泛着泪光,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仿佛在为自己亲人的行为感到无地自容,却又无能为力。
听完了这些家伙的解释,我心中大概有了自己的决断。
虽然不能保证他们所说的事情是真的,但是如果不是被逼上绝路,大部分的人也不会选择当盗匪吧?
况且刚刚我也没有受伤,如果仅仅是「犯罪未遂」就给对方判死刑的话,好像有点过于残忍了些。
况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个小孩子……
所以我最终得出结论,那就是放他们一马。
但就这么简单地放过他们,好像也太便宜了一点。
于是我对他们说:
“你们两个,把手伸出来,手心朝下,压在地上。”
两个大人对视了一眼,明显有些犹豫,但在罗德冷厉的一声“磨蹭什么”后,终于战战兢兢地照做了。
我深吸一口气,反握着短剑,心里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依次在他们的手掌处扎了一下。
也不知道这把短剑是什么材质,十分锋利,居然轻轻一刺就穿透了他们的手掌,拔出来时,剑刃几乎没有沾上什么血迹。
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没用够力道,但看到两人捂着流血的手,脸上满是痛苦与恐惧的神色,我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扎穿了。
“拿去治伤吧。”
我将罗德刚给我的两枚银狼丢了过去,硬币在小男孩的脚边晃了几下,倒下了。
我原以为这孩子会立刻弯腰捡起,但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抽泣,珍珠般的泪水一滴滴地从那张消瘦的脸颊上滑落。
倒是那两个受伤的大人动作迅速,一边急忙向我们道谢,一边焦急地低声催促小男孩:
“傻孩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捡起来!这两位大人已经饶了我们,快谢谢他们啊!”
小男孩哽咽着,没有动手去捡,却颤抖着膝盖,弯了一半。
他低声啜泣道:
“对不起……都是我太小了,拖累了爸爸和叔叔。如果……如果我也能干活,你们就不用这样受伤,也不用总是乞求别人的怜悯……”
他最终跪下去了,捡起地上的那两枚银狼,抬起头,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那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心被针扎了一下。
我太熟悉那副笑容了,那既不像是纯真的,也不像是感激,更像是对命运的无奈和对成人世界的早熟理解。
那是一副沉重的笑容……
我太熟悉那副笑容了,因为我曾无数次在另一个孩子的脸上看到过。
正因如此,我觉得自己无法视而不见。
某种力量驱使我走过去,来到那个孩子的身前,将其扶起来。
我这才发觉这孩子是这么轻盈,像是一个篮子一样轻。
“对不起……”
我低声对这孩子说,
“刚刚是我疏忽了。”
我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几枚铜鹰,郑重地放到那孩子的手心。
“拿去吧,这算是我的赔罪。”
我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有没有传达好善意,但那个孩子好像不哭了。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钱,又看了看我,很轻但是很真挚地说了一声:
“谢谢你……我会记住您的恩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