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刺耳的刹车声没了,巨物逼近的狂风声没了,急促的车铃声也没了。

路旁的妇人被吓得惊叫,被大风术吹飞的幼童后知后觉的开始哭泣,似乎还有轻缓的脚步声。

“茱莉丝,你又闯祸了。”

是知性御姐的声线,温柔中带着对茱莉丝的责怪。茱莉丝睁开双眼,只见一位穿着高级黑色法袍的高挑女性站在她面前。

炼金厢车在距离茱莉丝后背一米时停下。它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止住,磅礴的动能瞬间转化为了零。

“不好,是伊娜莉丝老师,快走!”

高塔钟楼的男生们用望远镜看到了哪位黑色法袍的高挑女性,面色大变。

伊娜莉丝,腾伯特魔法学院副院长,顶级的三术教授者。她传授的魔法学概论,炼金术入门和魔力动力学是每一位学生的必修。

她是学院的活化石,留在学院里不知道多少个年头,却依然是年轻女性的模样。有传闻说伊娜莉丝老师是精灵族,大家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虽然伊娜莉丝没有精灵特有的长耳朵,但那头耀眼的金色长发,如精灵之泉般汪绿的瞳孔实在是和精灵太像了。

在容貌和魅力方面,伊娜莉丝老师在精灵里也能算顶级,放在怪老头导师迭出的腾伯特魔法学院里更是出类拔萃,深受学生喜爱。

喜爱归喜爱,很少有学生会打这位漂亮老师的主意。

师生恋或许不是问题,但和一位年龄上能当自己祖宗的女性谈恋爱就是说不准了。

和温柔和蔼的外表相比,伊娜莉丝的管理方式却很严格。惹了事最好还是不要被抓住为好。

高塔上的一行人躲在柱子后面隐蔽起来,准备有序撤退。

“伊娜莉丝老师,这不怪茱莉丝,是我的错。”

一直驾驶着炼金厢车的姑娘连忙从车上下来,挡在了茱莉丝前面。

布莱克也跟着小车长下了车,他有点晕晕乎乎的。

原本就在不断减速的厢车突然猛的停住,像是轮子粘在了铁轨上一般。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气墙将他托住,不然他会从座位上一路飞到车头,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他自然也看见了厢车前哪位高挑女性,有着如精灵般美丽的样貌和法袍也掩盖不住的傲人身材。

而那丝绒制成的高级魔法袍上,同样佩戴着腾伯特魔法学院的校徽。

是她把厢车停下的吗?

毕竟这位高挑女性有种出尘的气质,好像一位探不出深浅的强大魔法师,用魔法停下疾驰的厢车也不是不可能。

魔法真是神奇,怪不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

“我鼓励你们这群孩子们竞赛,但不能把皇城的公共设施当玩具,太过危险。”

“魔法也不能复活生命,要不是我刚好在这,茱莉丝就要死在你手上了。”

“娜莎拉,下次再这样,我就要跟皇城交通部的人商量商量,消掉你勤工俭学的资格了哦。”

“还有,那个改造的炼金引擎不准用了,太容易造成平民死伤。”

伊娜莉丝一挥手,一个炼金部件从厢车底下飞出,落在了她手中。没有了这个零件,那个能让厢车一路狂飙的引擎就无法启动。

“是,我知道了。”

小车长娜莎拉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被告诫一顿,没有丢工作。

只是之后还有多少人敢坐她的车,那就是未知数了。

“还有茱莉丝...”

“伊娜莉丝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救命之恩等我回来再报。”

一看矛头指向了自己,茱莉丝抖了抖兔耳,赶紧说道。

还不等伊娜莉丝说什么,她便迈开大长腿逃跑似的窜走了,像是被猎犬追的野兔。

“这孩子。”

伊娜莉丝抬起手,掌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好像要动用魔法把茱莉丝捉回来。但想了想,伊娜莉丝还是放下了手,任那小兔子越跑越远。

算了,只要不惹祸就让她去吧。维奥莱特家的大小姐今天到皇城,还得去接待接待她呢。

跑出了好远的距离后茱莉丝还不松懈,一头钻进了狭窄的巷子里。她发丝凌乱,气喘吁吁,完全没有一开始的从容。

没办法,体能消耗太大了。就算兔子再能活蹦乱跳也是会累的。

不过伊娜莉丝老师没有追过来,应该是放自己走了吧。

从兜里掏出备用丝带把散乱的头发扎起,躲在杂物后面的茱莉丝心里想着。

跑路也不是因为怕责骂,伊娜莉丝老师对她很好,从不用戒尺打她手心。

但要是被抓回学校义务劳动,今天的工作就无法完成了。

“喂,笨兔子。”

头上传来呼唤,茱莉丝抬头,只见几位男生正在屋顶低头看着自己。

“我承认你这次赢了,虽然投机取巧了点,但我愿赌服输。”

一个钱袋子从天上掉下来,被茱莉丝接在手里。

“我波洛最欣赏有胆量的人,你很有种!”

为首的男生蹲在屋顶上,对着茱莉丝竖起大拇指。

无论是从厢车上一跃而下,还是为了救小孩子差点被厢车碾成兔兔酱,都让他佩服不已。在波洛心里,这只小兔子已经赢了。

“谢谢啦。”

握着钱袋子,茱莉丝露出甜甜的笑容,笑得真诚而温暖。

“老大,有种是形容男人的,她是母兔子。”

另一位男生凑到波洛耳边说,让波洛的笑容一凝。

“还有我的包还给我,我还要工作呢。”

屋檐上又丢下了一个挎包,茱莉丝接住后戴在腰上。

“你们也快走吧,伊娜莉丝老师知道炼金引擎被人动了手脚,小心被抓到哦。”

和楼上的人打完招呼,茱莉丝往巷子深处跑去,她的工作要来不及了。

...

站在四季旅馆的门口,茱莉丝打开挎包,里面是一叠最新的腾伯特真理报。她从中抽出一份,塞入了旅馆的邮箱里。

从口袋里掏出任务清单,茱莉丝用笔划掉了四季旅馆。

腾伯特皇家酒店,二十二点餐厅,魔法跃动俱乐部,森之精灵疗养所,月光小兔庄园...

有些名字被划掉,有的名字还在。而茱莉丝的任务就是给这些地方送报纸。

“小报童,昨天你都没来。”

一位老人分散了茱莉丝的注意,她转头望去。

那是位为旅馆看门的老大爷,头发花白,带着老花镜。

“大爷,我昨天在上课呢。”

面对友善的大爷,茱莉丝无奈的说。

伊娜莉丝老师亲自教授,她可一点都不敢逃课。

“昨天是个醉鬼送报纸,等到太阳快下山了才送来。”

大爷撇撇嘴,显然对昨天哪位送报纸的醉鬼不满。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了,还不如一个异族小姑娘勤奋。”

等到茱莉丝离开时,手里捏着大爷赢塞来的糖果。虽然她已经过了爱吃糖果的年纪。

哪位大爷确实对她很友善,这在皇城是蛮罕见的事。

腾伯特帝国的老一辈人都对光明女神很虔诚,从小就逐字逐句的研读圣典。

而圣典里有一句话,茱莉丝也是知道的。

“魔兽乃是恶魔精气所化,会幻化成美妙身形诱惑人类堕落,脱离神的命途。”

这句话大概是骂她不是人吧,幻化成人形后长着长狐媚子脸,处心积虑的要玷污人类的血脉。

年轻一代已经没有那么有成见了,比较容易接纳异族。而恪守圣典的老人们总不会给茱莉丝好脸色看。

孤身一人来到全是人类的地方学习魔法,就要有被当做异类的心理准备。茱莉丝确实做好了准备。

可现实情况比她的预期要好,同学对她不错,老师对她也好。

对她不好的人也有,可再也影响不了她。

茱莉丝能做的就是把这些记在心里,不辜负对她好的人。

将糖果塞进口袋里,茱莉丝走向下一个目的地。

破旧不堪的街道,低矮的棚屋,用劣质材料堆砌的违章建筑,狭窄蜿蜒如同迷宫的步道。

很难想象在一个庞大帝国的首都有这样的平民窟。在这里没有皇帝的威严和贵族的体面,只有黑色的泥土和灰色肮脏的墙面。

满身尘土的流浪汉斜躺在巷子里,穿着脏到看不清颜色的衣服,满脸的胡须下面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垢。他歪着嘴角,用直白的目光盯着穿梭在贫民窟的兔族少女。

茱莉丝没有理会流浪汉,只是走着自己的路。

贫民窟里很少能见到长得俊俏的花季少女,因为这个地方并不安全。

被生存压迫着的人们很容易被激起**,而帝国的法律也难以深入这片滋生罪恶的地方。

茱莉丝也不想来这里,只是有些事必须去做。

熟练的穿街过巷,最终在一个木质阁楼前停下脚步。阁楼看起来阴沉灰暗,像是搁置已久的凶宅。

茱莉丝推开门扉,进入了阁楼内。屋里有一点渺小的星火,是一盏快要燃尽的烛灯。

火光勾勒出一个人影,是一位包着头巾的男性。他站在柜台前借助微弱的烛火清点着账目,抬头看着进来的人,眼里露出惊讶。

“茱莉丝,你来了。”

头巾男人打着招呼,显然是认识茱莉丝。

“嗯。”

茱莉丝走在柜台前,从挎包里掏出从波洛那赢来的钱。

钱袋子放在柜台上,银币碰撞叮当的声响。茱莉丝犹豫了一下,又从包里掏出一把银币放在柜台上。

“这些钱够买一车草药么?”

“草药并不是问题,问题是要怎么运进圣马尔戈。你也是从那里出来的人,应该知道哪有多难。”

头巾男人叹了口气,清点起茱莉丝放在柜台上的银币。白色的绒毛从他头巾的缝隙渗出,或许戴着头巾是因为他和茱莉丝有着一样的兔耳。

“我知道,可是家乡的族人在流血,我不能无动于衷。只要多一点药品就可以多救一个人。”

茱莉丝忧心忡忡的说,没有了追逐炼金厢车时那般灵动活泼。

“茱莉丝,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学习魔法,努力从腾伯特魔法学院毕业。现在还有我们这些顶着,轮不到你这个小妮子着急。”

“只要你毕业了,在这里多认识些厉害的魔法师,就有办法利用腾伯特帝国来斡旋。你是我们月兔族的希望。”

头巾男人温和的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声安慰。

自从月兔族的家乡圣马尔戈陷入战火,许多族人背井离乡,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

很多族人已经不想家乡了,他们无能为力,只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头巾男人不会责怪他们忘本,毕竟他们面临的敌人太强大了,强大不知道自己的牺牲是不是有意义。

而像茱莉丝这样在腾伯特魔法学院就学,又心系家乡的月兔族少女,才是月兔族最惹人疼爱的好孩子。

能够学习人类魔法的魔兽很少见,能得到腾伯特魔法学院认可的就更少见了。如果只顾好自己,以茱莉丝的天赋可以活得很幸福。

“明天有一车药品起运,之前的一车武器已经顺利运到了。”头巾男人将清点好的银币摞起,用纸包好,推到茱莉丝面前。

“小茱莉丝,拿去给自己买点魔法书或魔法材料吧。等到以后自然会有需要你的时候。我们是不会放弃故乡的。”

头巾男人看茱莉丝的目光像是看自己的女儿。

茱莉丝的父母都陨于战火,如果没有离开圣马尔戈,她也会死。

战争无情的把一切都席卷了进去,决定着种族的生存与毁灭。就连孩子也没有豁免权。

月兔族人已经在战火中失去太多亲人了。

“我不要。”茱莉丝摇摇头。“那是我打赌赢回来的,我还有生活费。而我的族人需要钱和物资。”

还不等头巾男人说什么,茱莉丝转身跑出了阁楼,嗖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头巾男人拿着手里的银币,止不住的叹息。

本可无忧无虑的孩子因为战争失去了天真,却懂事到令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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