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西芙和以薇的小队似乎被分到了一个在战略上非常显然的易守难攻的地方。
与阿维亭丘相似,但这里更靠近克罗索布城,且处于半弧形防御阵线的末尾处,故而从目前战况导致的战略上看,这里几乎是无法突入之地。
这就代表着,这里几乎不会有着多少敌人。士兵们架着机枪就可以轻松抵御住的地点,不太可能会有傻子过来送死。
也就是说,如果再往东北方向的前线没有意外的话,这里将是无事之地。
战壕里有着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兵,这些老兵驻守在这里,经验还算丰富,每一个看上去都被日晒风吹磨砺得足够粗糙,在战场上,这几乎可以当作靠谱的象征。
不过,这些老兵却也足够沉默寡言,在知晓了这些新兵的来历之后,便不再与他们搭话了。
但对军医队,这些老兵态度就有些微妙的差别了,其中几个护士救治过他们的战友,所以收到过伤员信件的老兵们都纷纷对这些护士们表示最基本的敬意。
当然,同时存在的,还有对军医队是由中心医院的护士们临时组成的感慨与唏嘘。
老兵们十分清楚,这些护士都是耗材,抑或着又是谁的筹码,或者哪个傻鸟军官脑子一热的决策导致的。
因为这明显是让她们送命。
虽然这里还算安全,但再往东北方向就不太一样了。
会死的很惨。
檀道斯帝国似乎有专杀军医的战术方针,那些人会死得很惨。
当然,这里稍稍安全一些,仿佛他们暂时还不需要担心这群护士。
而说起来,在这其中,这些老兵致以最多的敬意的,是那个名为西芙的小护士。
他们收到的许多来信都写到了这个小姑娘,无论是经她之手包扎治疗的还是其他护士包扎的,都多多少少提到过这个名为西芙的小天使,故而西芙受到的敬意是最多的。
甚至,有的老兵见西芙穿的修女服,又结合信上的说法推断出西芙也是个牧师,便私下寻她去倾诉苦恼,祈求保佑与赐福。
他们也同样不在乎西芙有没有编制,在这么恐怖的阵亡比之下,战场上能有个神父牧师什么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更别提,西芙在那些伤员中的名望早在信上就表达得淋漓尽致了。
新兵们自然也看见了这些状况,有好奇之人上前去询问过那些老兵原因,在得到答案后,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也开始渐渐相信以薇的话,开始尊敬起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了。
马洛里自车上发生的那件事之后,也消停了一阵,但还是有许多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取笑他,他每次都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大概是道歉吧。
到后来取笑得多了,他也只能低着头尴尬地挥手,说:“别说了,别说了……”
在别的时候,则是会眯起眼睛偷偷观察着西芙,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神情。
他总觉得,这个少女,有哪里似乎不对劲。
但马洛里暂时还没想通其中的道理,只好混着其他人一起修缮战壕,轮番值守。
这处战场的模样与新兵们想的不太一样,虽然他们大多天天凑在一起抽着烟聊天打桥牌,但这里并没有厮杀拼搏与荣誉,让这群大部分都以为自己是来战场上英勇杀敌、保家卫国,最后荣归故里的新兵蛋子觉得自己似乎被轻视了。
甚至在来了之后的第三天,新兵们有些躁动不安起来,吵嚷着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说着什么自己该去前线与敌军拼杀,把那些该死的檀道斯人打回他们的老家。
好在,这帮人闹得并不厉害,几个老兵上去把叫嚷着最大声的那几个一人给了一拳就把这些新兵震慑住了。
老兵们用最粗俗的辱骂着这些不珍惜生命的家伙们,却并没有一个人讲到任何关于这场战争的起因。他们只是斥责了一阵这些年轻人脑子混沌不知好歹,便纷纷回去了。
新兵们被骂了之后,也就老实了一阵,实在无聊的,也就去找军医吗聊聊天了。
这几天中,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人,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整个战壕营地里已经快接近三百人了。
以薇看着士兵们不断增多,却没有任何情况,倒也纳闷了起来。
这里与她想象的似乎有些出入,好处在暂时没有危险,但也有一部分护士觉得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们不应该来这里才是。
在医院,反而能帮更多人。
不过这也并非她们能够决定的事情,也就接受了现状,权当作是一次紧张事态中的短暂休息。
只不过……战壕的伙食确实不怎么样。
在医院的时候,伙食有一部分开支由艾什院长负担,便能吃到稍软一些的黄面包与干酪、火腿片之类的食物,可这战壕里则不然,大多数时候就只有干硬的黑面包。虽然不至于说吃到木屑,但这滋味比起先前,却也是差了不少。
好在,虽然品质降低了,但依然有着足量的茶叶供应。恰好又属于战壕较深,又比较安全的后方,还是可以偶尔生火煮茶的,护士们围着茶炉聊天,倒竟然还有着一丝别样的惬意。
与茶叶相同,烟草的供应也并不紧缺。
故而那帮新兵也并不困扰于伙食,虽仍有抱怨,但烟雾缭绕之下,也都转化成了谈天说地之间的欢声笑语。
西芙前几天因为有人会来找她到无人的角落忏悔,而可能有些忙碌,但到之后,也慢慢轻松了下来。
只不过,西芙没法说话,又有着心事,便也就坐在大多数人的旁边,手托着下巴,踢着小鞋子微笑着看着她们。
有时以薇会来找西芙单独聊天,大概是每天晚上九十点钟的样子。
最多的话题,大概是以薇担心西芙近来有些太沉默了,沉默地有些不像以前那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子了。
而以薇的询问也很直白,她直接问:
“是不是和那个叫希尔的家伙有关?”
可这次,西芙不再是像上次那样,面红耳赤地否认了。
取而代之的是,西芙直接写了个“嗯”字,但任凭以薇怎么问,西芙都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表示自己很好,是以薇想多了。
但这反而让以薇想的更多了。
可……西芙不愿多说什么,也只能由以薇自己去猜测。
希尔……和西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以薇知晓的太少,她只知道,希尔这家伙一定干了什么,才让西芙忽然变得如此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而在此之外,以薇问的话题也很多,其中最常见的,是以薇会关心西芙为什么每次都吃的这么少。
西芙每次都只吃巴掌大小都不到的干面包和一小块的不知名肉块,也不怎么喝茶叶,总是将剩下的大部分食物分给其他人。
有时候是护士,有时候是老兵,但更多时候是那些怎么也吃不饱的新兵。
虽然西芙这样让别人都觉得她很慷慨,但以薇却异常担心。
在以薇看来,西芙吃的太少了,可每次去问的时候,西芙都摇摇手,笑着告诉她自己已经吃饱了,剩下的就给大家了。
以薇以前就没看过西芙吃饭,也不清楚西芙到底吃多少,但遥望着西芙,似乎每天都那么有精神,也只好不再去问,只是不时也会远远地望着她,确保西芙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视线之内。
其实,西芙也并非什么都没吃。
在离开医院之前,院长送了她一盒明胶胶囊状的药板,告诉她这是可以可以替代血浆的食品,让她每天一粒就足够了。
当西芙还在震惊于院长早就知道了她偷吃医疗垃圾之时,院长直接扭开了一节胶囊。
里面装的,是不知道用何种技艺做成的血粉。
院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拍了拍西芙的肩,便让她去收拾东西了。
而西芙也照做了。
每天一粒,混着冷水服下去。
虽然这胶囊看起来很奇怪,但西芙不会怀疑艾什院长的。
只是,西芙在这战壕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这里有些太宁静了。
但……就让它先这么宁静下去吧。
西芙为怀中的乌鸦梳理着羽毛,望着不见天日的乌云默默想道。
……
这一天,西芙有些反常地第一个推开战壕地下床铺的木篱笆门,先所有人一步,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倒也并不是她有着什么目的,只是因为西芙今天有点累,想提前睡一觉而已。
西芙就这么躺在床上,由于实在太累,所幸连煤气灯都没拉亮,便爬上了床。
耳边是一片宁静,西芙又陷入了迷思。
这段时间,西芙明明告诉自己她已经远离了那个家伙,要暂时忘掉他才对。
可……无时无刻,西芙都忘不掉希尔。
她又想起了那张照片,那位名叫“汐娅”的少女。
不觉低落。
西芙不愿再去想,便别过身子到一边去,强迫自己数着黑暗中墙壁上的刮痕,用以转移注意力。
不知过了多久,西芙昏昏沉沉地,觉着眼前的世界开始模糊起来了。
要睡着了。
那就睡……
“呲——”
木篱门擦过铁丝的声音响起,西芙被这噪音拽出了梦乡,她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似乎是两个人在交谈。
其中一位……似乎不太友善。
西芙揉着眼睛,越揉眼泪水越多,只好抓起衣襟擦了擦,才勉强能看清一点东西,可听力还不至于完全恢复,便往床板边上凑了凑,望过去。
那两个人似乎没发现西芙的存在,西芙也并未发出声音,她不想突然打断别人的谈话,也无心去偷听什么,便又别过身子,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继续在晕晕沉沉的状态中数着墙壁上的刮痕。
可随着听力的缓缓恢复,耳畔的宁静被交谈声打破,西芙才发觉,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讶异地转过头,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又擦了擦眼睛,这才看清这两个走进这无人的地下角落谈话的二人的真实身份。
是以薇,和……
希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