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悄往回倒退一小会,秦何胡扯了个理由,把楚静月带离了队伍。

军营里到处都乱糟糟的,没人理会这一对乱跑的年轻男女……至少其中一位看起来年轻。

倒是楚静月的容貌实在惹人注目,她略施了个小法术,暂且让人看不清她的样貌。

“你带我出来,究竟有何事?”在一个还算偏僻的地方停下步伐,楚静月疑惑道。

“我只有一个问题,”秦何看着楚静月的眼睛,问道:“你来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楚静月没想到秦何会问这么一个如此直白的问题,她没有答案,或者说,她也没接受那个答案。

“这不关你的事,也不是你能管的事,”楚静月耐心道:“别再问了,我无可奉告。”

见楚静月缄口不言,秦何追问道:“你曾与我们说过,你下凡来,是为了诛杀魔君,是也不是?”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楚静月点了点头:“或许吧。”

“为什么?”

楚静月只是看着秦何,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

“你不希望魔君死?”

“不,我恨不得他立刻就下地狱,”秦何直言不讳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去掺和,谁也不知道那老东西藏着多少手段,贸然行事,很危险。”

“魔君手里,有着很危险的法器?”楚静月无视了秦何的话,接着道。

见楚静月一意孤行,秦何只好道:“我只见过那东西一次,魔君有了它,杀人如吃饭喝水般简单,那东西还有开山断海之威能,绝不是你能抗衡的,听我一句劝……”

“我发过誓。”

秦何愣住了:“什么?”

“道心之誓,”楚静月解释道:“我曾向昊天大神许愿,非得以魔君之血来偿还我的罪责,否则我必消魂损魄,堕入九世轮回。”

秦何瞠目结舌,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犯了错?”

楚静月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二人之间又陷入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直到秦何轻轻地开了口:

“那等他们打完,我带你潜入魔宫一趟,咱们二人联手,一起弄死那畜生,如何?”

楚静月默默注视着秦何,道:“他是你的父亲?”

此话一出,秦何的脸色立即就变了,抢先道:“我没有父亲,他和我之间早就毫无瓜葛了,莫要在我面前提他!”

楚静月依旧用那副神态凝望着秦何的眼睛,只是眼中渐渐泛起了一丝介于怜惜与悲楚之间的情绪。

“我不希望你去做那样的事,再怎么说,诛杀魔君也是我的誓言,这一切都与你无关,”楚静月默默道:“即日起,我就出发北上,去找那刺杀魔君的机会,若是你们愿意,还可以送你们回中洲一趟。”

秦何沉默,却是一种无言可对。

“那就这样吧,我会一直记着你的,”楚静月也不自觉垂下眉毛,转身竟欲离开。

“再见。”

她说道,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走去。

秦何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想要挽留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啊,他是一个魔种,天生便要低人一等,而她却是坠入凡间的仙子,纵使满身泥泞,却仍要比他高洁。

视线的边缘泛起一道流光,那是纯黑色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寒光,犹如岩石迸裂、山峦崩摧,被囚禁万年的灵魂发出了怒吼般的咆哮。

秦何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狂躁的力量就将他推开,他一下子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在那一声轰鸣巨响后,犹如一个任人摆弄的玩具般被高高抛起,又被随意地砸在地上。

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嗡鸣声,四肢百骸感到的痛苦提醒着他这一切都不是幻觉,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狼狈地摔回地上,吐出两口血来。

等到烟尘散去,秦何睁大了眼睛去看,只见一个单薄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大坑之中,仿若无物。

“静月……”秦何艰难地用手撑起身体,想要向楚静月那里爬去,却见她身上一抹金光消散,随后一朵血花在她的背后绽放。

秦何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楚静月跪倒在地,生死不知。

有人踩在大坑的边缘,从上到下地俯看鲜血淋漓的楚静月。

弥漫在四周的黑雾中,有人在轻笑着:

“啧啧啧,这小娘皮可真好看,就是可惜了这一幅皮囊。”

来者是一位女子,蜂腰细臀、只着片缕,一身红纱赤袖,好似白雾中绽放的一株红莲,妖艳动人。

“死了没?五阶的仙人,难道就这点能耐?”她跳下了坑,将那把杀气腾腾的长弓别在腰间,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楚静月的身前。

她毫不怜香惜玉地抓住楚静月的头发,用另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将手指按在楚静月的眉心,细细抚摸着那一朵淡金色的枫叶印记。

“啊,不是贴上去的花钿,是真的呢,难道是胎记?”她用手指轻点楚静月的眉心,下一刻,指尖化作刀刃,直刺入了那朵枫叶之中。

血花飞溅,嫣红顺着楚静月惨白的脸颊滑落,为她的俏脸染上一抹渗人的色彩。

楚静月秀眉紧皱、浑身颤抖,却没有半分要苏醒的模样。

那妖艳女子将染着鲜血的指尖放入了自己的口中,舌尖微挑,便将那抹鲜红吸入了腹中。

“啊,真的是仙血啊,好精纯的仙力,”如此的快感后,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娇媚的喘息,“这就是大人送给我的礼物,若是有此助力,我突破五阶,并非难事。”

“莲,莫要再多事了,小心节外生枝,”穿着大红色神官袍的司谕均从她身后走来,“朱子明正在往这边赶,等他收拾好那边过来,你我都很难脱身。”

“不就是区区一个兵痞子,有什么可怕的?”裁决莲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对朱子明的不屑:“不过昭齐的一个将军,就敢对我们神殿的命令指手画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位帝王贵胄呢。”

“轻敌不是一个好习惯,可你总是这样,”司谕均摇了摇头,“朱子明的实力深不可测,仅仅是单枪匹马便能跟几位魔族将领打得有来有回,更何况这是在他的大军之中,若有不慎,我们只能是瓮中之鳖。”

“切切切,那我快些动手便是。”裁决莲嘟囔了一句,从腰侧取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弯刀来,握在手中一松一放,便转出一个精致的刀花。

“我去看着朱子明,”司谕均道:“你快些抽干她的仙血,莫要多生事端。”

说罢,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抹大红的影子在空中飘荡。

“哎,去吧去吧,”裁决莲与他挥手告别,还献出一个飞吻,“今晚别忙太晚,我去找你吃饭哦!”

她扭回头来,接着处理她手中的“作品”。

裁决莲的手指一路向下,顺着楚静月的脸颊一直滑到了她的脖颈,轻轻按在了她的咽喉处,将她的皮肤压得微红。

利刃如毒蛇般对着楚静月的脖颈弹出,一抹寒光飞溅,裁决莲却没有感受到那熟悉的穿透感。

一抹金光在她的身前悄然绽放,裁决莲瞳孔地震,身上的红绫飞出,企图抓住那一道飘荡的影子。

当然失败了,裁决莲的红绫并非寻常法器,霸道非凡,不知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却拿捏不住那道影子半分。

光影挣脱了红绫的束缚,骤然凝结,显露出楚静月的狼狈模样——眉心溅血、衣袍凌乱,满头的青丝散作一团,胸前背后的衣裙染血,惨状令人不忍直视。

裁决莲的身影瞬间移动起来,数十道红绫飞出,团团围向楚静月,她身上的那些环子也随之解开,犹如一片片飞轮,直射向重伤中的楚静月。

楚静月艰难地抬起手,万丈光芒从她的手心散开,任何企图接近她的东西都被拦下,白灼的光芒犹如烈火,沾染在了裁决莲的红绫之上,并且立刻开始熊熊燃烧、愈演愈烈。

“啧,这是什么东西!”裁决莲大骂一声,手起刀落,便将那些染上“白火”的红绫割断。

“真是下贱的堕仙,大人要你死,你就乖乖听话好了!”

裁决莲解下腰间的长弓,抬手搭弦,四周的地面上泛起一层浓厚的黑雾,缓缓向她手中的长弓聚集。

空无一物的弓弦上,渐渐浮现出了一支通体漆黑的羽箭,无形无影,杀气四溢。

楚静月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四肢百骸犹如被凶兽锁定,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地煞……坠仙弓?”她咬着牙抬起头来,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苦不断刺激着她的意识,却没有让她产生丝毫退却的欲望,“果然,你还是打算斩草除根么?昊天大神。”

裁决莲的听力极好,自然听到了那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她立即便大跳起来,气急败坏道:

“你一个下贱的堕仙,怎么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讳!”

“光论当狗的资历,我确实不如你们神殿的人,”楚静月淡淡道:“但若是比起谁更懂昊天,我早就看穿祂的真面目了——一个半死不活,为了苟延残喘而不择手段的活死人。”

“大胆!”裁决莲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死,你死,你死!”

手指松开箭尾,那支无形无影的黑箭脱弦而出,如同噬人的野兽,一把扑向了楚静月。

从看到地煞坠仙弓的那一刻起,楚静月就已经料到今日的她是难有一个好结局了,不说她刚刚在毫无防备的状态硬生生吃了满蓄的一箭,现在的她,即使是这搭弦的随手一射都扛不住。

她还想要使出几记脱身的仙术,但汹涌狂躁的煞气已经顺着她的伤口蔓延至了全身,她的气机也被羽箭而锁定,再无闪躲成功的可能。

羽箭在空中划过,拉出了一道深暗的黑线,楚静月已然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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