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台庞大的主机、一捆错综复杂的数据线以及意识深潜专用的电子头盔。
搬着纸箱走在前面的齐巧安伸腿踢开脚下缠绕的电线，以免绊到身后的妹妹。
“哥哥该打扫一下房间了，把这些线整理一下吧，要是摔倒了可不得了。”
“没事啦，只要你别乱动，房间里的一草一木我都了如指掌。”
“你只是怕打扫的时候床底的小黄书被我发现吧？顺便说一声，我已经收拾过了哦。”
“纳尼！？”
齐巧安慌忙地爬进床底，从层层叠叠的报纸堆里翻出那个深埋的小木盒，颤抖着双手拨动老旧的七位密码锁。当他听到“咔哒”一声，齿轮与锁头完美咬合时，便猛地地打开这个从高中时代起就开始收集的秘密宝库。
原本按照喜爱程度由上至下整齐堆放的杂志和书籍，此刻已经被井井有条地码放在盒子里。
明明如此醒目整洁，齐巧安的心却顿时凉了半截。
“妹妹啊……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密码的？”
“哥哥的出生年月加上我的出生年月再乘以家里的门牌号，你每个密码都这么设的。”
作为家中的老二，机灵的妹妹对哥哥的习惯早已了如指掌，区区一个密码自然难不倒她。
将机器组装完毕后，齐巧安斜靠在床上仔细阅读使用说明书。电脑屏幕上循环播放着《界域交汇》的预告片，片尾用醒目的艺术字体写着游戏开服的时间——上午十一点整。
闹钟准时响起，那是齐巧安特意设置的提示音，提醒他马上就要到开服的时刻了。
洗完午餐的碗筷后，妹妹处理好一切杂务，脱下围裙回到齐巧安的房间。
“哥哥，时间快到了哦。”
齐巧安的目标是副本首通，所以必须争分夺秒地在开服的瞬间进入游戏，每一分每一秒都关乎胜败。
此时的他已经穿戴整齐，平躺在床上，头上是用于意识深潜的电子头盔，脖子上则系着监测生命体征的黑色颈环。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略感不适，所以他时不时会坐起来放松一下筋骨。
看到妹妹进来，齐巧安便招手示意，并递给她一个崭新的头盔。
“要不要一起玩？反正最贵的主机我已经买了，就再添了一个头盔。”
“和……哥哥一起玩游戏吗？”
这是洛拉从未设想过的场景。平日里齐巧安总是全身心地投入游戏，将其视为谋生的工作，所以懂事的她从不会打扰。
而剥去这层因素，更令妹妹心跳加速的是——
这间屋子里只有一台主机，两人的头盔必须共用数据线连接其上，也就是说，要想一起玩游戏，就得共处一室。
“那、那岂不是要……睡在同一张床上吗？讨厌啦~哥哥你个大色狼（脸红）……”
“衣柜里有备用的折叠床，我这就搬出来……你就睡我床上吧。把头盔戴好，游戏马上开始了。”
“…………哼！”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特意买了头盔邀妹妹共享游戏的乐趣，可怎么感觉她一点也不高兴呢？还气鼓鼓地撅嘴，攥着小拳头捶打自己的后背，真是个别扭的小家伙。
闹剧结束，第二个闹钟又及时响起了。
兄妹二人乖乖躺好。
妹妹瞟了一眼床下的哥哥，望着他闭目酣睡般的侧颜，又把视线移回天花板。
静静等待最后一个闹铃的来临。
就在此时——
城市的上空响起一片欢腾的呐喊，夹杂着此起彼伏的礼炮声，铺天盖地的游戏广告牌应声亮起。
人们手舞足蹈，激动地迎接一款划时代的游戏诞生，迎接一个崭新的游戏纪元到来。
而在这个不足几十平米的小小房间内，一对兄妹静静合上双眼，聆听着散热风扇的呼啸。
黑色颈环上的信号灯由红转绿，与心跳同频的滴答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接着——
“Show time！”
伴随哥哥兴奋的呐喊，游戏自动开启，电流源源不断涌入头盔，杂音充斥着两人的大脑。
——最后双双进入深度睡眠。
一个平和的电子音从主机中流淌而出。
——『欢迎来到《界域交汇》的世界』。
……
游戏于齐巧安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爱好？是职业？还是某种寄托。
他已记不清当年父母给他买下第一台游戏机时，自己脸上洋溢着怎样欣喜的表情。
没错，一种令人难以名状、呼之欲出的强烈兴奋感。
直到父母离异，最爱的亲人渐行渐远，他的世界就变得灰暗无光，再也体会不到那股辛辣中带着一丝甜蜜的滋味了。
仿佛心脏不再鼓动，情感变得麻木，将家视为自己的保护壳。
这就是齐巧安，一个自由、散漫、抛开游戏便一无是处的废人。
“哥哥，别这样贬低自己。”
所幸老天没有彻底抛弃他——他还有一个善解人意的妹妹。
集美貌、温柔、睿智于一身，几乎占尽了齐巧安所知的所有优点。为了这个仅存的亲人，他愿意发挥自己唯一的特长，以游戏谋生，供养这个家。
他已别无所求，生活如此知足。
所以游戏对他来说，不过是——
……
意识就像深海中的气泡，穿过黑暗向着光明浮去，冲破海平面，鼓胀——
破裂。
“谁家的耗子在啃我的蛋糕还敢在我床上乱窜给我滚出去！！”
齐巧安猛地从床上惊醒，噩梦般的过往片段在脑海中闪现。
待呼吸逐渐平复，他环顾四周。
自己还在熟悉的房间里，家中的陈设分毫未变，唯独身上的设备和身旁的主机凭空消失了。
“……哥哥，怎么了？家里又进老鼠了？”
也许是被他的尖叫声吵醒，洛拉揉揉惺忪的睡眼，慵懒地坐起身。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过短的衣衫遮不住可爱的小肚脐。习惯性地吐吐舌头，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我们这是已经进入游戏了吗？”
“……不，我也拿不准……”
眼前的一切与记忆中别无二致，就连齐巧安埋在报纸堆里的木盒都完好如初。兄妹俩面面相觑，怀疑是睡梦中有人把游戏设备偷走了。
正当齐巧安打算呼出菜单一探究竟时，妹妹的惊呼打断了他。
“哥哥，快看外面！”
洛拉撅起小翘臀，踩着椅子探出身子，趴在敞开的窗台上。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块巨大的全息屏悬浮在城市上空，闪动的字幕实时显示着玩家进入游戏的ID。
大街小巷爆发出此起彼伏的骚动，无数道黑色的光束直冲云霄。
而在遥远的天边——
一轮血月与太阳并肩高悬，穿透大气层的阻隔，笼罩在朦胧的云雾之后。
手指轻点血月虚影，它的上方便跳出一行神秘的代码。
——『第二月亮&珂蒂雅』。
见妹妹半个身子都要爬出窗外，齐巧安连忙把她拽回来。
就在这时——一头西方巨龙骤然从楼宇间掠过，扇动的双翼激起狂风，重重拍在两人脸上，震得口水横飞。卷起的气流在房内肆虐，哥哥妹妹的世界瞬间化为一片纸的海洋。
这不是在做梦——
震惊得说不出话的齐巧安在心中告诉自己。
这是游戏——货真价实的游戏世界。
“我亲爱的妹妹啊……”
尽管面部表情仍僵硬呆滞，齐巧安的内心却悸动不已。曾经淡漠的游戏之魂逐渐死灰复燃。
妹妹简短地回应了他一声。
接着他发出一句感慨。
“我真是爱死你了。”
“请哥哥不要说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然后被羞红了脸的妹妹立刻怼了回去。
……
某公司顶层。
马尾飘扬的女子伫立风中，长袍猎猎作响。
身后一个娇小的少女飞速操控着地图界面。
“小姐，已定位到第一个副本。”
“目前大家等级尚浅，不必心急。监控副本周边的玩家动向，一旦发现高等级玩家接近再向我汇报。”
“遵命。”
少女恭敬地低头，继续监视副本周围，紧接着，她看到两个新出现的绿点。
“两名一级的玩家……”
小姐吩咐只有高等级玩家靠近才需禀报，这个……应该没必要特意说明吧？
所以少女关闭了地图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