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用“坨”这个字来形容,是因为此时的柳子夜确实已经变成了一坨混沌扭曲的东西,即便是描述起来都有些吃力。
她那纤细的脖颈,不知何时竟然“跑”到了腰上,脖子上面则是一只没有指头的脚,脚背上还长着一只耳朵。而她的头颅,则跑到了她的肚子上,上面的五官早已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或许是在衣服下面,也可能,是跑到了她的肚子里。
这坨诡异扭曲的“人”身上,还有许多凸起的、不停弯曲摆动的东西,那其实是这副躯体的手指和脚趾,猛一看就好像身上长了肉刺一样。除此之外,还有四根光秃秃的肢体,和一些肠子纠缠在一起蠕动,那曾经是这躯体的胳膊和腿。
即便已经如此抽象,这坨东西仍然没有停止改变,它还在以缓慢的速度扭曲、变异,仿佛没有止境。
值得一提的是,不论这坨人怎么改变,她的衣服都不会破裂,而且还能跟着她做出相应的变化,保护着这副躯体最后的尊严。
只能说,花想容的遗蜕确实很尽力。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如肉刺一样的手指头,再也不动弹了,这坨人,已经彻底陷入了沉寂,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以正常人的角度来看,柳子夜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绝无生还的可能。
风的速度似乎变慢了。
天上的云,也慢了下来。
这里的时间流速,正在恢复正常。
一朵黑压压的云,慢悠悠地从远方飘来,它飘到了院子的上空,便停止了。巨大的阴影从天空投射而下,散发出了不详的气息。
这朵云,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突然,下雪了。
从那朵乌云里,飘下了巨大的雪花,其之大,用鹅毛已经不足以形容了,这些雪花的大小简直赶上了孩童的巴掌!
它们以极快的速度下坠,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催促它们,让它们放弃了翩翩起舞的机会。而且,它们的落点极其精准,都落在了同一块澡盆大小的区域。
很快,那澡盆大小的区域里,堆起了一个雪堆。
更诡异的是,这雪堆居然动了。两条粗壮的雪手臂,从雪堆里伸出,正好接住了从乌云里掉落下来的面具。
咔。
面具,轻轻扣到了雪人的脸上,它那冰雪的躯体,也终于变成了身着长袍、头戴面具的模样。
正是之前神秘消失的祭司。
他╱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靠近柳子夜的“尸体”,而是将自己的面具扶正后,认真地端详着眼前的这坨人。
这人,和以前那些自不量力的闯入者一样,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
仗着身上有两个大祟,就敢来硬闯。
他╱她却是不知道,此时的柳子夜,用的是灼心特意准备的躯体,并不是那祟胎之体。
无趣。
祭司微微摇头,缓缓走到柳子夜的“尸体”旁,拾起了遗落在地的骨簪。
好浓郁的气死,这居然是蜐和鳲牙做成的骨簪!
还有她身上的这件衣服,似乎也是一件邪物,居然可以跟着宿主变化。
他╱她试图将那衣服扒下来,但由于尸体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那衣服也很难扒下来。
终于,尝试了一下后,祭司便放弃了。
面具下的目光,也不由地有些惊讶了。这女孩儿,看上去年龄并不大,却还敢招惹这么多大祟,当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过总算,有一点收获。
祭司收起了骨簪,开始思考该怎么处理这坨尸体。
埋到后山的菜地里?还是弄碎了喂狗好呢?
按照惯例,他╱她喜欢将闯入者剁碎了喂狗,但是不知为何,他╱她今天总是感到隐隐的不安。
既然如此,那便烧成灰好了。
这样想着,祭司转身回到屋子里,找来了火把和油。然而当他╱她再次回到柳子夜的尸体前时,却顿住了。
是我记错了么?尸体的位置是不是动了?
祭司死死地盯着这坨尸体,感受着它的气息。
然而,所有的迹象,都表明这具尸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她身上邪祟的气息也十分微弱,几近消散。
可能,真的是我多心了吧。
祭司不再犹豫,将油仔细地洒到尸体上,就要将火把扔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他╱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了。
这怎么可能?!
面具下的目光,终于不再淡定,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困惑和惊惧。
“本来我打算让你烧了得了,不过婉儿说她不喜欢火,那就算了吧。”那坨“尸体”的腹中,发出了清丽的女声。
那早已扭曲的肩膀上,睁开了一只硕大而又充满恶意的眼睛,森然地盯着面前这唯一的活人。
祭司感觉,自己被一股可怕的恶意注视了,这股恶意,甚至不逊色于自己的主人。
最糟的是,自己刚刚已经把能力都用过了,雪花的保命形态已经解除了。就算现在能动,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了。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的确已经死了啊?她身上到底还有什么邪祟?究竟是什么邪祟能做到这个地步?
祭司想破了脑袋,也没有从记忆里找到能做到这一点的大祟,而他╱她的耳边,也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嘶…呵…
那好像是…谶的声音!
祭司心中的恐惧,稍稍平复了一些。幸好,他╱她们这些人,从小就被选中,并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则培养。其中有一条便是:不发誓、不言谶、不撒谎。
他╱她这些祭司,一生都要恪守这些规则,以免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今天,这些规则总算是用上了,祭司此时正在心里不停地感谢那个女人,那个亲手培养了他╱她们的女人。
面对这些邪祟,只要自己没有触犯过它们的规则,不被自己的恐惧压倒,那生还的几率就会大很多。
至于物理攻击?眼前的这坨人,怎么可能腾得出手来呢。
“嗯?不管用?”柳子夜的腹中,发出了轻声的疑问。
但这并不能难倒她。
噗呲。
祭司的胸膛,绽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而穿过胸膛的,居然是一截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