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无声。

在柳凝霜那如水般温柔的注视之下，殷游沉默了片刻，还是将他心底埋藏了数百年的隐秘说了出来：

“我曾经有位师尊，与小姨你的情况类似……”

白衣青年以一种轻缓而平稳的语气，将那段无法忘却的过往说出。

听着他那平静淡然的叙述，身为听客的柳凝霜和红儿却是心境莫名有些哀伤。

她们都能听出，白衣青年藏在平淡之下的悲伤。

相比之下，得知他前世今生的消息反而是次要了，并没有给她们带来太多震撼。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向他人倾诉的原因，殷游的话少见地很多很密，一口气说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说完，这还是他精炼了一部分内容的结果。

“……大致就是这样，”

殷游脸上笑意有些勉强：“在送雪月师姐去雪月秘境中修养过后，我就开始深入修行了神魂之道。”

“那时候除了想挽回师姐的生命之外，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参透神魂之道，将师尊复活。”

殷游说着说着，眼前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虽然师姐觉醒了师尊的记忆，但我始终无法将她们视作一人。”

在白衣青年的内心深处，师姐和师尊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她们并不是简单的本体与化身的关系。

这无关神魂，也无关体魄，她们……就只是她们。

“只可惜……”

殷游的嗓音蓦然变得低沉下来：“后来与妖魔之主的一场大战，让我伤及了大道根本，不得已施展禁术来回溯重修，硬生生耽搁了一百多年……”

依照他最初的打算，是自己一边修行神魂之道，一边借助雪月秘境来温养师姐的残魂。

等到雪月师姐的神魂完全恢复之后，自己差不多也能想到可以复活血月师尊的办法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

五域动乱刚刚平定不久，潜伏在五域各处的妖魔就开始崭露头角，掀起动乱。

为了完成血月师尊的遗愿，维护五域众生的安定，身为雪灵墟墟主的白衣青年再次出手，带领五域修士抗击妖魔。

为了彻底解决妖魔之乱，还五域一个朗朗乾坤，他甚至还带上了五域巅峰大能，直接强行闯入妖魔界中，一路杀到了妖魔王庭。

可惜。

那妖魔之主有上界魔神助力，临死之前阴了白衣青年一手，让他在留下大道创伤的同时，还因为破坏飞升路而受到了五域天道的厌弃，进而发展为天谴。

为了彻底解决大道创伤，白衣青年不得不放弃之前的种种谋划，专心去寻找解决办法。

他不怕死。

他不能死！

自己死则死矣，却会连累到师尊、师姐身上。

一旦自己身死道消，在雪月秘境中修养的雪月师姐将无法真正复活，血月师尊也将再没有复活的希望。

所以为了活下去，白衣青年寻找了很多办法，拜访了无数大能隐修，参悟了无数秘法禁术。

最后在不懈努力之下，他融汇万般术法精粹，创出了一道可以完美解决大道创伤的禁术。

同时也是在那段岁月里，白衣青年终于参透了以往所没有参透的神魂之道，悟出了一道可以将血月师尊与雪月师姐之间的关系彻底斩断，并在师姐身上将师尊复活的禁术。

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施展了，他伤得太重太重了，如果再不施展禁术回溯重修，那将会在大道创伤之下真正的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况且在那之前，为了寻找修复大道创伤的办法，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帮雪月师姐想出加快神魂恢复的办法。

所以，他虽然想到了复活师尊的办法，却根本没有机会去实施。

这件事一拖就是一百多年。

回溯重修之后，殷游在玄月城的飞升雷劫第三劫，“醉生梦死劫”中以梦境的形式再次经历了一遍前世经历，并且因此恢复了所有记忆。

当然，他也想起了那道可以复活血月师尊的禁术。

但他却仍然无法施展。

因为现在的雪月师姐只是勉强恢复了神魂，神魂依然无比脆弱，无法承受禁术的剥离。

一旦强行施展，别说是复活血月师尊了，甚至连刚刚恢复神魂不久的雪月师姐都很有可能会回到之前的状态之中。

所以在回去雪灵墟，在雪月秘境中与雪月师姐见过面后，殷游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给她。

他准备等到师姐的神魂恢复到可以承受禁术的时候，再去将这件事告诉给师姐，给她一个惊喜。

雪月师姐虽然一次都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些事情，但殷游心中明白，师姐也在想念血月师尊。

忽然，肩膀上传来一阵拉力。

殷游猝不及防之下，身躯下意识往前倒去，倒在了一处温暖怀抱里。

柳凝霜坐直身子，将白衣青年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是他此前从未听到的无尽温柔：

“没事的，没事的。”

柳凝霜柔声地安慰道：“现在还不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殷游怔怔愣神。

一旁。

红儿眼角通红，两行清泪留下。

她没有想到，主人之前竟然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情，更没有想到，主人会将这么悲伤的事情压在心里独自承受，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柳凝霜感受着怀中男子的心跳声渐渐平复下来，语气也变得愈发柔和：“那就将这个办法先用在我身上吧，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证明你距离复活师尊不远了。”

“呼……”

殷游沉默了很久。

他轻声说道：“小姨，这个办法我之前也没有尝试过，不知道具体效果如何，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的话，很有可能对你和灵儿……”

“嘘……”

柳凝霜松开怀抱，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面前男子的额头。

她眼神温柔而宁静，与那双隐约泛着一丝晶莹的异瞳对视，语气温柔得如同午后暖洋洋的阳光：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柳凝霜并没有说出什么复杂的理由，仅仅只说了四个字。

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殷游那颗无暇道心都轻颤了一瞬间。

我相信你。

这是多么充满信任的语气。

殷游微微睁大了双眼。

在深深呼出一口气之后，他的神情变得坚定下来：

“我一定不会辜负小姨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