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变化之快，表情衔接之自然让人难以挑出毛病。
来客是个着装得体气质不凡的男人，梳着大背头，面容清冷，戴着稍显古板的金丝眼镜。
“校长先生别来无恙，还请不要紧张，我介绍一下，我身后这位是罗兰家族的卡修斯先生。”
卡修斯身材瘦小，刚才被挡着校长根本没发现。
罗兰家族作为禾木城的纳税大户，跟骑士院有不少合作上的往来，校长不明白他们两个背景不同的人为何会一同前来。
“那二位请坐，我让人泡茶。”
至少礼数不能怠慢。
弗兰奇正襟危坐，小口品着杯中红茶，并不急着说话，见状卡修斯对校长点头致谢，然后问道：“校长先生，我这边就不拐弯抹角了，请问贵院是否有一位名叫霍纳斯·罗兰的学生？”
“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之前我听那些教师们聊闲话说这个学生本来是厨房的帮厨，后来因为年轻气盛跟骑士们打了一架，竟然还打赢了，再然后留驻我院的骑士团代表莱昂纳德就此事向我递交了一封邀请书，希望能够让此学生进骑士院学习，我看莱昂纳德言辞恳切，索性就准许这个霍纳斯成为学员了，事情就是这样。”
卡修斯点点头：“贵院是培养为人类复兴事业奋斗者的基地，身负光荣的重任，所以我完全理解要把优秀人才吸纳进来的举措，但是。”
校长心想，果然不出意外要说但是了。
“但是我想，成为一个骑士的首要标准不就是要看这个人的品性吗，如果品性不端就算天赋异禀也终不可能为人类复兴事业添砖加瓦，像他这种冒用他人身份进院学习的事开了先例，对贵院的声誉影响会有多大打击就不用我再阐明了吧。”
校长瞬间坐直了，一脸震惊：“你说什么，冒用他人身份！”
卡修斯品了口茶，悠然道：“那是自然，实不相瞒我就是霍纳斯的舅舅，我还能认错自己外甥不成？”
“我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个人跟我们家在花语镇的某个远亲孩子是朋友关系，不用想也知道，我那远亲的孩子是被这个小鬼给迷惑了，这才帮他假冒身份进到城里来，这年头谁不想到四城里寻求安稳的生活，但这孩子却用冒用身份的方式，实在令人不齿。”
他说的头头是道，弗兰奇也不做声，校长认为这是默认。
可就为了这件事竟能惊动领主手下最为信任的大伯爵，他想这事必定不简单。
关于他们所说的那个学生，校长其实颇为关注，不止一位老师说过他学习认真为人谦和有礼，这跟卡修斯所言全然不相符。
“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那孩子不像……”
“校长先生。”
校长屏息凝神，卡修斯也下意识低下头。
许久未发一言的弗兰奇打断他们的对话，他起身走到窗前，外面跑过一群正在训练的见习骑士，赫里就在其中。
他那耀眼的金发经由阳光折射到窗前，刺痛了弗兰奇的眼。
弗兰奇手指轻轻敲着阳台：“这个学生不能留在禾木城，这是领主直接下达的命令，你只需执行即可。”
校长心都快跳出来了：“竟然是领主的命令，为什么，领主日理万机，他竟会主动针对一个孩子？”
实在不是他无礼，而是整件事都透着匪夷所思，一个小小的冒名顶替者何至于惊动领主，况且那个学生天赋很好，他实在不忍心把这样的人放走，按他所想大不了把真正的霍纳斯找到让他入城，再让那学生道个歉给些赔偿不挺好的嘛。
为什么非得对一个孩子这么排斥。
“校长先生，你在质疑领主的决定？”
弗兰奇冷漠地侧过头，身为大伯爵的气场让整个房间气温低了好几度。
卡修斯默默把茶杯盖上盖，双手捂着。
校长深吸口气：“是这样，让那个学生进骑士院毕竟是莱昂纳德的意思，这位骑士您应该记得的，他被誉为禾木城暮夜骑士团的新星，曾数次在前线战场崭露头角，而且某种程度上他代表着骑士团的意见，所以我想先确认一下，驱逐这名学生是领主大人跟骑士团商量过后一致给出的决定吗？”
“哥雷汗大人远在前线征战，领主大人依照法律代行本城骑士团的领袖职责，不需要再进行商量。”
“那不如等哥雷汗大人回来再认真商量一番如何，我们毕竟是骑士院，要兼顾骑士团的意见。”
满头大汗的校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说这么多话，领主大人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得了，为什么非得显摆卖弄。
不过他真的不想白白让一个能跟莱昂纳德打成平手的好苗子流失。
大不了他掏钱向真正的霍纳斯赔礼道歉得了。
“呵呵。”
校长如坠冰窟，一向不苟言笑的弗兰奇大伯爵竟然笑了，这是要给他宣告死刑了吗？
弗兰奇摘下他的金丝眼镜，本就像刀锋般锋利的双眼更加变得有压迫性，他背着手走到校长身后，嘴角仍带着笑意：“看来我看错校长先生了，您以前毕竟也是骑士，现在仍有勇气为一个学生向我进言，但当初您的师弟鲁道夫被放逐时却不见您为他说过一句话，我还以为您这位被赐予狮子王称号的前骑士阁下已经被拔光了毛呢。”
“您说笑了。”
弗兰奇亲自给他倒了杯红茶：“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关于这位冒名顶替者的事我已经给前线的哥雷汗大人写了封信，这两天就能收到回信了，不过我想哥雷汗大人的意见也是同意驱逐。”
校长问出他心中的疑惑：“这个学生到底做了什么，竟要遭到这么严重的针对，我想这点知情权我总该有吧。”
“哦，你想知道啊。”
弗兰奇喝了口茶，坐在对面的卡修斯心领神会找了个借口离开。
房间里只剩他们二人，弗兰奇也不弯弯绕绕了，他说：“得先从三年前说起，三年前花语镇受到了魔人袭击，当时出于种种巧合魔法使和骑士并未能及时赶到制止，但是这场灾难依旧被平息了，伤亡情况大大好于我们的预期。”
校长不可置信：“您说的是真的？花语镇不是离本城最近的一个镇子吗，为什么会被魔人入侵到这么近的地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因为这个消息在禾木城被封锁了，封锁程度很高，此前除了当时赶往现场的烈阳星队长法罗斯戴尔和若干魔法使外就只有领主大人知道这件事，我也是刚刚得知……嗯，或许那个莱昂纳德骑士也是知情人，他跟那位法罗斯戴尔小姐不是老相识嘛。”
弗兰奇拍了拍校长肩膀：“知道那个镇子是怎么得救的吗，就是被这个冒名顶替者救下来的，他的真名为赫里乌斯，当地一位地主家的儿子。本来一开始是准备要将他关押起来，但当时那位法罗斯戴尔小姐在领主大人面前跪了两天两夜才让领主大人心生怜悯，故免去了关押的决定，准许毫不知情的赫里乌斯以普通人身份继续生活在花语镇。”
“我还听说法罗斯戴尔小姐在那次求情之后生了病卧床不起，又赶上前线出现紧急情况，听说她当时连路都走不了，是被担架抬着赶去前线的，真是令人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