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任鸿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疲惫的厉害。
睁开眼,便已经有人送来饭食。
“你是有福缘的。”
侍卫略微欠了欠身:“要记住殿下的恩德。”
任鸿不言语,只是捧着漆碗,潦草的吃着碗里的东西。
“你在宫中,名不正,言不顺。但殿下仁德,已经向天子为你讨要了一个身份。从此以后,你便司职为殿下捧‘貂蝉冠’,夜里便来侍候殿下入寝。”
大抵是有些讨好,侍卫笑道:“说不得再过些时日,你便是有资格住进宫里的妃子了!”
任鸿略微抬起头来,看着这侍卫。
貂蝉冠,是汉朝时期,朝会时头戴的礼帽,需要有人专职捧在手中供奉。
捧貂蝉冠的人,就被称之为,貂蝉。
后来还衍生出一个成语,叫做狗尾续貂,说的是封赏太多,貂尾不够用,于是用狗尾代替。
任鸿沉默片刻,忽然伸手,翻出一支玉坠,递到侍卫面前。
侍卫微怔,随后却是面露喜色,连忙接了过来。看过成色以后,更是高兴。
“你放心,平日里我侍奉殿下,轻易不会离开。若是你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拜托我。”
任鸿轻轻点头,却是问道:“当日送我来的那位近侍是何人?”
“她?她叫做‘韩离’,正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位列十常侍之一!”
侍卫哈哈大笑:“说起来,你也要感谢那位近侍,否则哪里有机会被殿下留下呢!”
虽然是十常侍末尾,但也是她们需要巴结的人。
任鸿眼睛眨啊眨,记下了这个名字。
韩离,十常侍之一。
十常侍有十二个人,全部都是天子身边阿谀奉承的女官。
当日任家灭门,匆忙之下,任鸿在搬运宝物的女官当中,见过这个韩离颐气指使的样子。
十常侍的每一个人,双手都沾满了任家的血。
侍卫走了,任鸿在碗中狠狠挖了一大口饭菜,贪婪咽下。
眼里,满是压抑的杀意。
午后,琉叶方才回来。她上午先是去和天子相见,随后又陪同天子去游园,此刻方才回来。
“你醒了!!”
看到任鸿,琉叶眯起眼睛,笑的格外开心。
“你放心,我已经从母那里替你求了身份。”
虽然这话说起来有些大逆不道,但其实琉叶还想说——等母上崩殂了,我就是天子。等我当了天子,就封你做妃子。
帮助未来的天子摆脱处子之身,每日侍寝,这可是一般人享受不到的殊荣,最起码是个昭仪。
话说东汉年间后宫也是有品阶的,分别是皇后、昭仪、婕妤、贵人等等。
如今还没有后来的贵妃等等称呼。
看任鸿垂眸端坐的样子,琉叶干脆褪去木履,翻上床榻。
“你不知道,今天好累啊,我陪同母去了‘夕园’。夕园你知道吗?母在那里召集兵马,还设立了八位掌管近卫的校尉,称之为夕园八校尉,一一介绍给我认识。”
“夕园八校尉出身都很好,如四世三公的袁家,如曾经宫中的黄门,几乎都来自那些赫赫有名的世家。”
“其中有个人啊特别有趣,便是那‘典军校尉’曹梦萝,个子比旁人都矮,也看不出有什么英武气度,却不知道母为何如此器重,居然选她来掌控近卫。听说当初平定黄巾也是出了力气的,可惜我却未曾见过。”
任鸿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琉叶。
“都是世家出身,没有人来自平民吗。”
琉叶忽然有些嗫嚅:“但也有人出身寒门的。”
“可我们都知道,寒门毕竟还是有门户,不是真正的平民。”
任鸿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说。
“议郎曹梦萝,举孝廉入仕,雒阳有六部都尉,她被任命为‘洛阳北部尉’,上任设立五色棒,凡是有违背禁令的,一律用五色棒处死。当初有一位贵人违令夜行,便被她用五色棒处死。自此雒阳宵禁安宁,无人敢违背禁令。”
“后来黄巾……”
黄巾起义。
任鸿顿了顿,改口。
“后来黄巾贼乱,她被拜为‘骑都尉’,战功显赫,听闻天子很是器重。”
琉叶眨眨眼。
“听你这么一说,倒是个了不起的人。”
但琉叶很快便不再去想,而是拉起任鸿的手。
“不想那些了,走吧,难得清闲,陪我去玩。”
她又小声说:“这些话我也只是和你去说,因为旁人也只会巴结我。我注定要做天子,可正因为母如今尚在人世,所以,我便不能绕过母去和群臣交际。你说那个曹梦萝很有本领,既然如此,我反而不能和她来往,否则母知道了,难免心生芥蒂。”
当下,琉叶便拉着任鸿的手,在夏宫外游玩了一番,方才归来,在两个侍从照顾下更衣。
待到摘下她腰间一块玉琥时,琉叶忽然惊叫起来。
“且慢!!”
她喝止住两个奴仆,小心翼翼摘下玉琥。
“这是母赏赐的玉琥,极其珍贵,必须要小心谨慎才行!”
说完,便是亲自将玉琥放在床榻边一只匣子内。
任鸿守在一旁,静静看着。
玉琥,是将一块玉雕刻出虎形,佩戴在身上,也可以做祭祀礼器用。
更衣罢,琉叶方才带着几分奇异的笑容,遣散了身旁的奴仆,随后看向任鸿。
任鸿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便很主动的褪尽衣衫,等待恩宠。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似乎白天所有的美好都会消失殆尽,任鸿略微偏了偏头,不想去看琉叶。
又是被人任意采撷的一夜。
琉叶抓着任鸿的手腕,少女口鼻中的热气喷吐在任鸿脸上。
“你为什么不看我……你不喜欢我么?你不想做妃子么?”
任鸿终于还是转脸过来,言不由衷。
“自然是想的。”
“你骗我,我看得出来。”琉叶微微皱眉:“难道做妃子不好么?哦,我懂了。你想做皇后!!”
值得庆幸,汉代还没有到皇帝需要联姻的时代。昔年汉宣帝独爱许平君,而许平君也不过是一个平民女子。汉武帝宠爱卫子夫,卫子夫也不过是歌姬出身。
念及此,琉叶靠近了任鸿,凑近耳旁。
“说不定,以后还真可以让你做我的皇后。现在转过来看我,我要你看着我!我要看你的眼神!”
任鸿便最终还是看着琉叶,眼神柔弱,惹人怜惜。便仿佛为琉叶增添了几分攻速一样。
转眼,就是一夜。
次日醒来,神清气爽,琉叶由着几个侍女为她更衣,任鸿则在一旁捧着一只托盘,托盘上有块木托,倒像是假发托一样,用来装点貂蝉冠。
“今日朝会,母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前去,这却是不能耽搁了。”
琉叶说着,伸手到床头匣子里摸了摸,忽然色变。
那块玉琥,不知为何消失不见了。
她猛然看向身旁众人,可是,却得不到任何答案。
谁也无法告诉琉叶。
玉琥,去哪了。
任鸿垂下头,依旧捧着那顶貂蝉冠。
他知道。
但是,他不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