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又无助的张海霞卸下心防，抱住眼前的陈桥当作依靠和倾诉的唯一对象，倾述着这几年的委屈和辛苦，妈妈还在的时候，母女两人还能相依为命，艰难维系着生活，但妈妈丢下她走了，生活便急转直下。
居住多年的家真的被爸爸给卖了，新家还没建起来，张海霞一瞬间连住的地方都没了，去投靠亲戚家又要遭受白眼，过寄人篱下的生活，最后还是在学校老师的安排下，住了半学期的宿舍，还免了她的住宿费，舍友待她也不错，看她吃着白饭配酸菜，还会分菜给她吃。
张海霞也努力学习回报老师，教舍友学习，最后也不负众望，超过了二本线三十多分，虽然这成绩放在县城最差的高中里也是一抓一大把，有点追求的学生都会去县城读高中的，但在乡下中学就是如此拔尖。
张海霞说这段住宿经历的时候，又哭又笑的，已经是她人生中渡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之一，脱离了家庭。
之后便是放弃上学去打工，离开乡下抵达大城市的瞬间，张海霞真有种挣脱牢笼的感觉，但却因为水土不服只能回老家，翅膀被折断了，彻底认命了，觉得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待在乡下。
陈桥却知道嫂子多半是吃了大城市里的自来水吃坏了，消毒水味很浓，哪怕对人体无害，但有人喝着不习惯，烧开了喝也容易喷射，而嫂子去打工肯定没钱，吃得也不好，这年头外卖还没全面铺开，估计天天在出租屋里煮粥喝。
说是张大福托关系找的工作，其实就是找他的赌友安排张海霞进水泥厂，实际上嫂子走正常招聘流程也是能进的，而且进厂之后的职位也就是一个普通小职员，压根没啥优待的。
化验科也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穿着白大褂，干干净净的，恰恰相反。
但张大福却因此让张海霞交出部分工资来，说什么你以为是谁让你找到这份工作的啊，刚才吃饭之前就说这个，嫂子拿出五十块，被张大福说是打发叫花子的，就让嫂子把全部的工资交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个月工资多少，攒了不少钱。
否则就给我乖乖嫁人，张大福逼着嫂子嫁给村里头的一个开小卖铺和小赌场的中年男性，离过婚，现在带着一个孩子，是张大福的债主之一，陈桥知道他没娶到嫂子，后面又娶了其他较年轻的女人。
陈桥只能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他还是个小学生，人微言轻的，兜里只有姐姐那边借来的十块钱，哦，还有前几天买的棒棒糖，一直没吃，想给欣雨吃，她死活不吃来着。
陈桥也没再遇见林娜的妹妹，姐妹两手抓，才能两手硬。
陈桥的稿费最快也要两个月后才能拿到，远水解不了近渴，目前还帮不了嫂子破局，只能陪在她身边，不让她再走极端。
钱钱钱啊，有钱，太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哪怕走出了大山，到了城市里，贫穷仍像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去年年底的时候，我进水泥厂工作已经两个多月了，吴校长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参加高考，可以帮我报名，也不收我的报名费，我同意是同意了。”
就是这个！
破局之法，看来吴校长很想在自己任内出一个二本学生，也有着为学生着想的想法吧，是个好校长。
“嫂子，去参加高考吧，虽然就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但嫂子这段时间没落下太多学业吧？”陈桥激动地抓着张海霞的肩膀说道，前后摇晃着她的身子，但陈桥摇不动嫂子，反而是自己的身体在她身上前后摇着。
看着桌上的高中教材，都快被翻烂了。
“我无聊得只能学习了，而且学习的时候能忘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
天生学习圣体，开玩笑的，只是娱乐方式太少了。
“嫂子当时考上了怎么不去读大学啊？”
“没学费啊。”
不是民办的公立院校应该就四五千的学费，甚至有一些专业是三千五三千六这样的，但住宿费和生活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学校不是给了一笔奖金吗？”
不是很多，是五百还是一千块来着。
“早被我爸拿去花掉了。”
“啊……助学贷款什么的呢？没考虑过吗？”
张海霞摇着头说道：“我不太想欠钱……”
因为家里负债太多了，张海霞更恐惧变成她父亲那样的人。
“那嫂子现在有钱了吗？你已经工作了挺长一段时间的。”
“是攒了一点钱，但我想先还钱。“
先还舅舅和舅妈的彩礼钱吧，虽然钱都被张大福拿去赌场送人了，但嫂子还是觉得这笔钱和她有关。
“嫂子知道我爸妈的恋爱故事吗？”
“不知道。”
陈桥就把老妈当年拿着彩礼钱去读高中的壮举和张海霞说了，当然老爸的支持也是至关重要的，否则老妈也不能专心学习。
“好厉害。”
张海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都忘记哭泣了，眼眶红红的。
“我觉得嫂子得去参加高考，然后读大学，哪怕不能像去年那样考得那么好，哪怕是大专也要去读，好像还能专升本，在大学里好好学习也是可以的，知识改变命运，高考改变命运！”陈桥掷地有声地说道。
嫂子是在暑假期间选择了喝农药自鲨，想必是当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而她有没有去参加高考，是不是考砸了，虽然不得而知，但嫂子肯定没抓住这次机会，最后万念俱灰。
陈桥不但要给嫂子打开牢笼的锁，还要为她插上翅膀，振翅高飞，而嫂子读了大学之后，学习了相关知识，在有学历的加持，作为陈桥代言人也更加合理，可以服众。
当然，嫂子读大学期间就可以帮忙搞点业务了，还能赚点生活费，与其去其他地方打工，不如在他手下打工。
“但是……”
张海霞面露难色，轻咬着下嘴唇。
陈桥知道嫂子心里肯定是想去参加高考的，不然校长说帮她报名的时候不会答应，更不会一直惦记着，还一直翻着高中教材看，完全可以看点别的杂书娱乐，就差有人推她一把。
“嫂子要不辞职吧？”
陈桥这个建议在很多人听起来无异于劝人自鲨。
水泥厂的工作虽然算不上什么好工作，但在乡下大部分人都是干出卖劳动力搬砖赚血汗钱的，尤其是现在正值大基建时代，水泥厂的福利是相当不错的，有五险一金，约等于铁饭碗，等退休了，还能领养老金。
不过等红利过去，就开始降薪裁员了，人少屁事多。
“要上夜班和中班很伤身体，不调整好作息，上考场也会发挥失常的，而且水泥厂那边会批三天假吗？”
陈桥已经是按嫂子要去参加高考来给建议了。
这种倒班制的工作，如果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或是有事，一般都是找同事先替班，之后再帮同事替回来，找主管请假那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不给你好脸色的，到时候工资还被扣了不少。
“与其这样不如早点辞职吧，嫂子上了大学后毕业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在大学那边也能勤工俭学的，再加上嫂子现在的积蓄，读完大学我觉得问题不大，嫂子觉得呢？”
“我……”
“我不希望嫂子后悔一生，如果我表哥还在，肯定也会支持嫂子完成学业的，像我爸妈那样。”
“但我不一定能考好，很多知识都忘了。”
“今年没考过，明年再考也行啊！有人复读了好多年呢。”
“今天真是丢脸了，居然在你面前哭了。”
张海霞抹着眼角破涕而笑，捏着陈桥的脸蛋，其实她的泪水早就干了，她有一股很神奇的感觉，明明坐在自己大腿上的是一个孩子，还经历变身器的声音还有些稚嫩，说出来的话却这么有道理、令人信服。
尤其是姑姑和姑父，如果她正式过门的话就得这么叫了，他们的爱情故事更让张海霞向往。
陈桥也知道嫂子已经下定决心，接下来就是排除一切外部干扰，让嫂子专心备考，走进考场。
“嫂子的家里不适合学习，从水泥厂辞职的话也不能住在那边的员工宿舍了吧？”
“我一般只有上完夜班后才在宿舍那边睡一觉，然后就在厂那边待在晚上，我没摩托车，坐班车来来回回不方便也浪费钱，等上完中班后再坐一大早的班车回家睡觉，第二天继续上白班了。”
如此轮回反复，宛如流水线上的机器。
“嫂子要不回中学那边的高中部学习吧？哪怕是自习，那边的环境也好点。”
学习氛围是相当重要的，哪怕乡镇中学的高中部再差，那也是学校啊，张大福也不能跑到学校里闹。
“可以吗？”
“肯定可以的，学校那边绝对欢迎的。”
“家里是不能住的，不适合学习，一点安全感没有，还有你爸爸……”
卧室的门是用木板钉在一起，装上了插销和铰链，看起来像一扇门而已。
“嫂子在外面租个房子吧，就那种木头老房子的单间，很便宜。”
很多人去外地打工，老房子就闲置下来了，有一些没那么破的就拿来租人，尤其是那些带着孩子来上小学的家庭。
“住在学校里不是更好？住宿费低，离教室近，能专心学习，食堂吃的也便宜，得为大学攒学费和生活费，不能乱花钱。”张海霞摸着陈桥的脑袋说道，这还是陈桥第一次给出的建议没那么好，让张海霞意识到他不过是个孩子。
陈桥当然知道住在学校里更好，但女生宿舍那边马上要遭遇一次山体滑坡，陈桥是为了救嫂子，可不是要害她，还会增加更多的不确定性因素。
“嫂子辞职也需要时间吧？等两三周再住进中学那边的宿舍里好了。”
山体滑坡应该是发生在下周或下下周，下了几天雨之后发生事故，然后又了下了蛮长时间的雨，陈桥记得他开毕业考时才放晴。
“我打算干到十号之后，发了工资之后再提辞职的事情，否则工资没那么容易发下来。”
“嗯，领了工资，就算那边不批，我们一走了之就好了，我们收拾下行李吧，今晚就不要在家里住了。”
“诶？”
“嫂子爸爸肯定会反对嫂子继续读书的，极端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烧书都算轻的了，在高考完之前都不要回这个家了。”
到时候这个家有没有被张大福卖掉都是一个问题，陈桥好不容易才说动了嫂子，不能让她的决心被张大福影响到。
“还去我家住吧，我妈妈一定会支持嫂子的，嫂子明天是上什么班？白班还是夜班？”
“白班。”
“那正好，我爸有时候要去拉水泥的，或者拉砖，都会走那条路，你蹭他的车一起去水泥厂上班，还省了两块钱的大巴费呢，人多的时候，大巴和出租车都不捎短途的客。”
“可我还没洗澡。”
“去我家洗吧，我家有热水。”
虽然陈桥家的浴室也很简陋，但应该比这儿强一点。
陈桥依依不舍地从张海霞身上跳下，不过以后再骑嫂子的机会还很多，不急于这一时。
张海霞的行李不多，被子和凉席什么的就不带走了，到时候住学校宿舍就用员工宿舍那边的被子和凉席，型号大小差不多。
去楼顶收了水泥厂的工作服和便服内衣啥的，全装进她去打工时买的蛇皮袋里，最重的反而是高中教材和各种笔记本。
张海霞提了提袋子，她的力气不小，毕竟每天的工作就是去取样，袋装水泥取样要爬到十几层高的水泥垛上去取，为了保证取样有代表性，也是化验科里最脏最累的活之一。
张海霞就是怕袋子坏了，这袋子她打算上大学的时候再用呢。
“我帮嫂子拿点行李吧。”
张海霞看着陈桥这小身板，怕书本太重了，拿不起，就随手抓了团衣服给他。
是初中的校服，还有穿了很久的小裤裤，胯下的部分明显褪色了，啥时候给嫂子买条新的，祝她高考旗开得胜，决胜内衣！还有一件文胸，陈桥握拳塞进罩罩里，还留有许多空隙，确实很大，比姐姐大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