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脱什么……？”
“裙、裙子……”张默笙声若蚊鸣，见宋暄也是一脸手足无措，他逼自己补充叫道:“以前押镖途中遭遇拦截，有兄弟伤势太重不得不送去医馆救治，那时候咱是跟着一起去的！恰好有妇人在内室生产……咱记得里面有喊，热水！巾帕！用力……还有剪刀！”
“你知道哪里有热水？”
“咱、咱不知道啊！”
张默笙话一出口，立刻被窒息般的无力感包裹。
他是男人，且尚未成亲，熟于武道，怎会懂察看孕妇接生之事？作为第一次来到这船上的外人，什么东西在什么地方可以得到，什么人会在哪里做些什么，他更是一概不知。
为什么，会这样？
到底有什么是需要自己做，自己也能够做到的？
“……你来脱。”
“哎？”
“你来脱！快点！”
张默笙骤然涨红了脸，虽说是危急关头，自己也想出力，可男女分明授受不亲，人家又是有夫之妇……
“宋姑娘，这还是由你……”他见宋暄低着头，“宋姑娘……？”
她没有再作回应，却可以听到呼吸剧烈起伏的声音，纤细的指尖泛着苍白，按在地面的样子好似要将平底抓出五道深痕。
并且，在颤抖着。
这更让他进一步难以置信眼中所看到的，毕竟在自己的心里，能够将琥珀镖局一行从沧海神殿截杀中救出的那名少女，可以变幻他人之貌、甚至努力做到行为举止多方面天衣无缝，更是早早设想周全后路，好像什么都会……
如此“完美”的宋暄，怎么会因为一个于自己毫不相干的老妇人，害怕成这般模样？
“喂！刚刚那老头怎么回事？”意外之音破空而来，竟是云无心回到了这里，“吓死我了咕噜噜滚那么快……哦！对了！小圣女她们躲起来用不上我了，你们……”
他瞪眼看到杨妇人身下一片污迹，鲜红与浊黄混杂，二话不说也蹲了下来。
“这怎么了？你们两个都呆着干嘛？”他伸手抓其罗裙，狠狠向下一扯，“要生崽子不光光的怎么出来！？”
“你……你……”张默笙被这大胆的举动彻底震惊了。
“我什么我？你没看过野猪发情大蛇吐蛋？哪个像你们这样麻烦！”云无心接着拽掉杨妇人裙下之裤，手臂忽被触及，他以为宋暄也要责怪自己的不是，立刻语气不善道:“干嘛啊！？”
“你……会接生？”
“我当然——哇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你到底会不会！？”
“青荒的老虎小马什么有一大堆不还是经了我手的？管它究竟是人是兽，最后能出来不就好了！”云无心在宋暄手上呵了口气，顺便直接推开:“真凉！赶紧自己捂捂去！”
他再看杨夫人，却发现她不止哑声急喘、冷汗直流，口中竟也淌出鲜血来。
“她受伤了？”云无心质问左右，“你们两个别傻着了！快点回过神来啊！”
“是……是‘神恩胎’……”杨夫人的脸因痛苦而扭曲，“是神恩医用御力帮我们精气结合……调养培育……才……呃啊……”
“什么意思？”云无心并不明白，“你们真是没事找事干！多大年纪了居然还搞这个！？”
“老……老爷是为我才……”杨夫人向后仰着头，腹中剧痛横冲直撞，像是在极力寻找出口:“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必须给他留后……”
“神恩……御力……”宋暄喃喃道，“御力既然可以用来调养身体……也一定能够轻易影响……”
“会不会是刚刚那杀手的神恩御力太过肆虐狠厉，这才吓到了这孩子？”张默笙脸上皆是不安慌乱，“可这里没有神恩医，谁能会用那种精密的御力操作……？”
宋暄将地上的扇子抓进手里，深吸一口气，她看着张默笙:“你抱着她，然后……”
“我和你一起来。”云无心接道。
宋暄咬住下唇，点了点头。
张默笙坐到杨夫人身后，环住她的腰让她倚在自己身上，紧紧握住她满是冷汗的手。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减缓怀中人的疼痛，只能一遍遍连续不停地鼓励着她。
宋暄欲开五门，骤然腰间斩断般抽痛，想是闻铃浅和星速交战伤敌，导致神恩效果剧烈反噬。她的手几乎要失去力量，好不容易开启的外附御门却早已力量所剩无几。
不能等下去，没有时间等待自然恢复。
眼前的人会死，一定会死。
“嗯啊——”
杨夫人一声痛叫，云无心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充当软木让她咬着，以免伤到自己。
“你听好了！我可从没给人接过小崽子！但是我会尽力！你从现在开始给我注意呼吸，要有规律的呼——吸——呼——吸——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用力，无论多痛都要向下用力，听见了没有！？”
“知……知道……”杨夫人向后仰头，喘了口气，“公、公子……还有一件事……要……拜、拜托你……”
“我不听！等你们好了再说！”
“要是有个万一……请公子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看着面前面色沉重的三个年轻人，杨夫人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你们这样帮我……但是比起我来……这个孩子……一定要活下去……”
张默笙咬紧了牙，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颤抖绝望的声音，好似从深渊底处传来。
“你怎么能用自己的命来换一个孩子……你怎么能让它就这样杀掉你……你怎么能让一个凶手跟在你最爱的男人身边……你怎么能他去养一个亲手弑母的怪物……！？”
震颤，颤抖，御门摇晃，御门咆哮。
“活下去啊……！你自己好好活下去啊……！不要留着这个会害了你的东西啊……！没有你根本就不会有它，你快要死了它怎么样都应该无所谓啊————！！！”
轰！
简直让人怀疑根本不是空气振动而是炸裂般的观感，张默笙亲眼看到脱胎换骨之上的御门大小骤然扩张数倍，一瞬间由器物的精巧挣裂为人类御门般有力呼吸的模样。
御门的叠隙之中，渗出血色。
御门的三角形廓，出现裂痕。
源源不断的御力好似开闸洪水，汹涌而出，怒吼着嘶喊着奔腾着，又被强行压抑下来，化为不伤人的温热溪流，和缓注入产妇高耸颤动的腹部。
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难以接近的宋暄，居然会拼命做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