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谢顿的感觉来说,他这位公主同事好像对他不是很耐烦。
有一种捏着鼻子认了的感觉。
距离火车开还有一段时间,谢顿也没打算就这么在包厢里开始睡觉。
火车这种交通工具对于谢顿早期来说还算是比较熟悉的,他最开始从王都去往国境外的兽人部落就是坐的火车。
当然当时他没舍得花钱坐包厢。
一路硬座坐过去的。
开玩笑!
这种充满了魔法朋克味道的钢铁巨兽,它最昂贵的车票和飞艇没什么两样了。
当然回来的时候谢顿没舍得让人坐火车回来。
他的视线往干净明亮的窗外望了一眼拍了拍身下柔软的床垫,起身推开包厢的门往火车尾部走。
这辆火车就跟紫罗兰帝国的阶级现状差不多,一辆车上有着能够享受美食美酒甚至美人的上层人物、能够购买一张舒适的长途旅行的卧铺的中产阶级、以及购买的廉价车票的工厂的工人或者别的什么小手艺人。
火车对于伊莱歌丝这样的人来说或许是能够作为炫耀财富地位的手段,对于一般的商人或者如谢顿这样的中产阶级来说属于一个性价比不错的通往假期的交通工具。
而对于那些挤在车尾的人来说,火车仅仅是他们或是进城或是出城的通道而已。
他们不会买特别昂贵的长途车票,大部分车尾的乘客购买的都是短途的,可能仅仅一两个小时就能到站的车票。
所以通常情况下,车尾的有各种各样的乘客,千张面孔百种声音。
他们有着相同的朴素的打着补丁的衣裳。
同样,火车尾部的车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味。
并不美妙的气味。
绝说不上好闻。
但谢顿并不太在意。
他不在意自己这一身昂贵的礼服是否沾上奇怪的气味或者难看的污垢。
他并不在意那些气味,也不在意他们并不干净的面孔。
他只是喜欢热闹,喜欢跟人聊聊天。
但他又不喜欢跟所谓的上流人物虚情假意拿腔作调地附庸风雅,他更想要有什么聊什么。
只是随意扯几句。
于是衣着考究的年轻绅士穿过了安静的包厢区,穿过了有零星几个人在走廊上低声交谈的卧铺车厢。
他推开了车厢尾部联通两个车厢的门。
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在尾部车厢的乘客是没办法开门来到卧铺车厢的。
门是单向开的。
在谢顿开门的瞬间,纷杂的气味、嘈杂的声音、燥热的空气,一股脑从门口涌出。
谢顿身后的乘客们纷纷露出了厌恶和烦躁的神情。
但他们谁也看的出来,这个行为奇怪的男人——他推开车门打扰到他们的行为已经不能被这些卧铺车厢的乘客们称作绅士了——这个男人来历不会简单。
仅从他的衣着、气质、身形就能看出来。
卧铺区的乘客们的厌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谢顿进去之后就随手带上了门。
贫穷再一次被铁门隔开。
而车厢里的工人、小手艺人、农民、小商人看见突然进来了一位他们平日里在别处见到可能连打招呼的机会都不会有的大人物。
一瞬间整个车厢都安静了。
这些底层人民有的心里甚至划过‘是不是我们太过吵闹让这位年轻尊贵的绅士不耐烦了’的想法。
一瞬间。
他们心中有自省,有错愕,有恐惧,有谄媚。
但就是没有厌恶。
这样的‘大人物’于他们来说就像是羊群和牧羊犬,天生就是领导他们的。
然而谢顿只是随便找了个地方落座。
他也不管座椅是否明亮清洁,直接坐了下来。
他的手杖、礼帽,全都没在身上,就连手套都没戴。
谢顿刚刚坐下来打算和身旁的人攀谈时,有一位穿着满是油污和补丁的工人大着胆子高声问他。
“尊贵的先生!请问您来是做什么的?”
谢顿也不意外,他笑呵呵地看向声音的来源,“因为我买了车票,我坐车啊。”
他的话引发了整个车厢一阵善意的哄笑。
任谁听了这位考究的年轻绅士说出这样的话都会觉得他在开玩笑。
也正是因为他的随和以及幽默,车厢里的人对他的敬畏和畏惧终于少了一点。
然而他还是人群视线的焦点。
一张又一张或是有些油污或是晒得黢黑的脸好奇地看着他。
扒着座椅,趴在椅背上。
“我的朋友,哦,热情的朋友,你坐车是打算去哪呢?”谢顿干脆直接跟最开始高声问他问题的那名工人交流。
“先生,我去上班!”
“是这样啊,那么我的朋友,你的目的地又是哪呢?”谢顿转而望向身旁有些向往又有些畏缩地望着他的青年。
“先生,我下班了,正准备回家。”
“噢,很有趣,一个下了班正准备回家,另一个刚刚从家里出来准备去上班!我想你们彼此肯定都很羡慕彼此!”
谢顿的调侃让车厢内又一次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似乎大人物讲的笑话总是好笑一点。
当然,也不排除大学讲师的确有点幽默感。
一阵哄笑之后最开始那名青年工人有些没回过神来,“先生,我的确羡慕他,可是他为什么羡慕我呢?”
“他羡慕你能在一个美好的夜晚在床上搂着你那美丽的妻子,他羡慕你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苏醒,在月亮升起的时候安眠——我的朋友,我说的对吗?”谢顿哈哈大笑着给出了答案,而后笑呵呵地向身旁坐着的那位求证。
谢顿的随和跟幽默让坐在他身边的这位同样年岁不大的工人逐渐放松了些许。
这位可以说是谢顿的同龄人居然跟谢顿开了个玩笑。
“噢风趣的先生,您说对了一半。”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谢顿觉得有趣,他于是眨着眼睛追问,“那么我的朋友,告诉我,我说对了哪一半?”
“先生,我还没有妻子,所以无论他是白天搂着妻子睡觉还是晚上搂着妻子睡觉我都羡慕。”
“哈哈哈哈哈!”
谢顿被对方的突然的幽默逗乐了。
也就在此时,火车终于在一阵剧烈的颤动中开始行进。
谢顿很喜欢这种氛围。
在谢顿这位特殊又风趣的客人的参与下,车厢在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之后很快就开始了一项更为欢乐的节目:
也许是情绪上头,也许是觉得此时此刻应该做些什么。
车厢里最开始只是手风琴的声音。
然后是长笛、短笛。
最后是单簧管、萨克斯。
再然后谢顿都听不出来还有什么了。
所有的这一切的乐器都合奏成了一曲动人的调子。
有了音乐之后忽然就有人开始唱起了紫罗兰帝国的地方民谣。
‘哦美丽的姑娘’
‘你为何在等待?’
‘你等待的远方此时是好是坏?’
‘你等待的远方的人此时是否正在归来?’
‘哦美丽的姑娘’
……
谢顿融入进去根本一点都不费劲。
相反,他兴奋得很。
作为整个车厢唯一一个西装革履的,他吹的口哨是最大声的。
他跟着所有人一起快乐着。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说‘不好意思,能让一让吗?’
他没在意,他的注意力和视线全都放在此时眼前车厢中翻腾着的欢乐的海洋。
“哇哦,这的确很有魅力。”
他身旁的人忽然开口说道。
谢顿没太在意对方的感慨,他也觉得很有魅力。
“亲爱的,我要是早知道你这个样子,我会爱死你的~”
正在欢乐的海洋里自由泳的谢顿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声音。
“原来你还真不是装模作样,我得跟你道个歉。”
两边的双声道你一言我一语。
而后一人一边摁住了他的肩膀,把因为激动而站起身的谢顿摁回了座位上。
谢顿就像被突然拽上岸的鱼。
懵逼。
不知所措。
挣扎不了一点。
他扑腾了两下左右望了望两边摁住他肩膀的手。
而正是因为谢顿这边突发的状况,加上谢顿身旁这俩一个标准贵族服饰一个最高治安官制服。
车厢逐渐从欢乐的高·潮转为死寂的低谷。
眨眼间车厢从热闹的嘈杂变得落针可闻。
只剩下燥热的空气和各种各样令人不悦的气味还残留在空中。
空气更加沉闷了。
“很抱歉打扰各位的兴致,但是这个人呢……我们就带走了。”拉弥亚笑眯眯地半挽住半锁住谢顿的手臂把他拽起来。
“丈夫突然跑掉我也很头疼,打扰各位多有抱歉。”大猫拽住谢顿另一边的手臂。
看上去就好像某人左拥右抱一样。
实际上谢顿脚都软了。
很恐怖啊。
就是很恐怖啊。
这他妈怎么突然出现在脸上了?!
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发现他的他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拉弥亚阴森森地在他耳边低语着“亲爱的你要是能用脚走路就自己走哦,拖着你实在是太难看了。”
谢顿估计现在整个人都瘫了。
整个人的状态估计就跟那个被拖去砍头的状态差不多。
谢顿不做声。
跟他来的时候一样安静。
他轻轻地走了。
正如他轻轻地来。
挥一挥手,被当做云彩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