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娃把一份样本报告发来,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
“千蛛姬腔体的血液DNA成分,和员工H-1042025,栗紫血液的DNA成分进行对比。”
“验证结果——”
“相同。”
果然是相同的。
那天,栗紫死后,我去千蛛姬的房间里检查,留意到阿蛛嘴角边缘的鲜血。
那个时候,我已经怀疑......存在这样的可能。
只是不愿意相信,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但现在,结果已经出来了。凶手嘴角的鲜血就是受害者身上的,监控也指明了,唯一一个进入千蛛姬房间的,就是死者栗紫。
是少女阿蛛,杀死的栗紫。
她嘴角边溢出的鲜血,真的是栗紫尚未被消化的残余组织。
我那时替阿蛛她温和擦去的血迹,就来自是我亲手送进壬能公司的新员工!
极度反胃的感觉令我险些吐出来,我强行抵抗着不适,让自己尽可能冷静思考。
她每天都在研究如何生产,所以对人类女性的子宫产生了好奇,也是我预料之中的事情。
但,这就又牵扯上第二个问题。
栗紫的尸体,被巨兽般的喙啃噬,那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常常梦见的那个梦境,难道是真的?
我大抵是病了,会在梦境中见到冰蓝色蠕动着的无规则魔方异形,它试图将我的身体挤压破碎,用金属般的丝线将我裹住,卷入那个漆黑的幽深回廊。
我的视线开始发出频闪,刺眼的故障点深扎入我的眼球之中,我跪倒在地上,大量的粉色和黄色线条充斥着,撕扯出高饱和度的色彩。
我的世界就仿佛就是被一个画家设计好的失败作品,他肆意的涂抹着,用他所谓的艺术观念随意勾勒,一次次下笔,把污浊且难以言喻的的剧毒颜料甩在画卷,朝着我轻声低语。
他说,“我给你的世界带来了鲜艳的色彩。”
我推开自动门,撞得肋骨生疼,我就这样朝着外面跑去,进入了地下二层。千蛛姬和侍女蝶的舱室离这里很近,我在所有人不明就里的目光下开启了外舱,把视线朝着透明玻璃上探去。
“朱砂,朱砂?”
我渴望知晓真相,渴望跳出囚牢,渴望得到那个将我蒙蔽许久的那个回答。
舱室在轰隆作响声中打开,锈迹斑斑的墙壁上黏着无法清洁干净的枯槁陈血,那些血渗透进了金属,融进了其他元素,被另一种意义上的存在保留,再也无法清洗干净。
舱室顶部,灰色的,歪歪扭扭的门槛挂着土钉子,灰尘覆盖在有了裂纹的房顶。连接处的金属上攀附着像是苔藓一样的东西,室内的光永远照不到房间之外。
玻璃也确实透明,只是房间里我所看到的,却不是她了。
什么少女阿蛛,只是一团鞭毛密布,形异渗人的异物。白色粘稠的体液覆盖在称不上躯体的块状足肢上,蜘蛛的喙被残破不堪的绷带裹紧。
那些孔眼仿佛活过来一般,突然朝着我伸来,它从天花板上倒着爬来,几条细长的前肢黏在了舱室的玻璃之上。
我后退了一步,捂住嘴巴。
酸味已经涌上了喉头,连带着过往的回忆一同袭来。
我一定是病了,如果再次睁开眼睛,一定不会看到这样的幻觉!
幻觉......吗?
假如这些是幻觉,为什么陶土大叔会如此害怕晶泪室女,那么大的人,真的会被一个小女孩吓破胆而四处乱窜?
为什么,我仅仅入职半月,就会被提拔,就做出了远超过其他员工的功绩?
为什么,大多数壬能公司的员工,都躲避在工楼,他们畏惧着工作,畏惧着死亡,宁可抢夺其他同事的住所,也不愿意好好生活?
高良那天,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先知以后,会突然露出恐惧的神情,险些心智破碎?
栗紫开启外层舱室以后,为什么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在门口徘徊许久?
为什么先知会自卑于她的外貌?
为什么安保部的老医师会对我赞不绝口?
为什么,唯独我是不害怕侍女蝶的那个勇敢者?
为什么,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勇气”、“运气”,想要在壬能公司生存,这两者缺一不可。
勇气?
我看着朝我张开那张猩红的喙,露出内侧更加细密口器的蜘蛛怪物,我的神经开始疼痛起来。
你让我和这种怪物谈勇气?
那天,我疯了,我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我的眼睛感到刺痛,我的身体在恐惧中麻木,躯体伸的笔直。
我慌不择路沿着走廊的逃跑,试图确认自己究竟是不是病了。
如果只是千蛛姬一个人这样......只是她发生了异常,我的日常,就不会被破坏。
我是如此的希冀着这一切,可我的希望宛如镜花水月般就此消散。
二层的侍女蝶,房间里空无一人,桌子上摆放着香炉,我还没松一口气,突然就看见一只蝴蝶趴在窗口的边上,用它无数个复眼静静盯着我看,它的翅膀微微闪动,就好像是那无数只眼睛同时眨动了一下。
霎时间,我的浑身变得冰冷,就这样离开了二层。
我一路跑,一路寻找,一路失望。
眼前的一切,并不会随着意志而改变,谎言只会随着宝塔底部的积木被抽走,轰然倒下。倒下的时候,任何人也无法阻止真相浮出水面。
先知,是一个装在古老花瓶里,可以把身体像蛇一样蠕动着挤出来的,残缺的人型生物;
单相思,是一个跟着发条转动的残破芭比娃娃,容貌酷似人类。可越是相似,就越显得诡异,她空洞的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精致的五官被雕刻而出,时不时脑袋像是掉下来一般拧动;
我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泪儿身上,当我到达舱室门口时,终于对应上了那段时间反复重复的梦魇。
那是一个一半圣洁,一半污秽的冰蓝色造物,一个无规则运动的魔方异形。它的外观不至于令人恶心或者是恐惧,但是盯得久了,还是会让人产生一种不安的情绪。
我总算看完了所有的收容体,也明白终究不是梦境。
我号叫着,不知道自己究竟何去何从。
那些我曾经深爱着的少女,背叛了我,她们变成怪物,合伙欺骗我来了。
我忘了目的的奔跑,不顾一切的奔跑,直到我用尽了力气,倒在了地上,其他研究人员围观着,发出惋惜的叹谓。
“哪怕是朱砂主管,也难免这样吗......大家都不容易啊。”
哈哈。
我看着天空,冰冷的金属灯光竟如此令人感到安慰。
是啊,我终于明白了。
我根本没有勇气,我只是病了,我从进入公司的第一天就病了,我把那些怪物幻想成了漂亮的少女,从一开始就病的彻彻底底。
我脖子上的吊坠歪倒,一点点,从我的胸膛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叮铃铃。”
它散发着亮光,变出了一像是邪教祭祀用的头骨项链。
过家家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朱砂。”
没有脚步声,但是有一道光影接近。
我曾经深爱着的少女都变成了异样的存在,但AI厄娃还是依然美的那么令人心碎。
她好像本身就是为了取悦员工,才会被设定的这么美好。
在深渊之中救赎员工的存在,用伪造的容貌,给人们带来片刻的喘息。这或许,才是厄娃每天下班时间都迎接着大家的意义所在吧。
“厄娃小姐......我说。”
我抬起头,看着女人完美的容颜,疲惫问道。
“我是不是病了,我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蹲下来,光影抚摸着我的脸。
“你没有病,朱砂。你现在所看到的,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