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害了她。他终于被允许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实验体们看到李问都非常激动。船蛸少女执着地注视着他,漆黑的眼眸如同隐藏着一个无法言说的漩涡。海鹿少女早已哭成了泪人,她从玻璃缸中爬出来,甚至险些摔倒在地上,一遍又一遍,用细软而颤抖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

李问却无法回应她们,他径直走向3号所在的深水区。

一片瑰丽的蓝色中,栉水母缓缓地从深处游来,半透明的身体柔美空灵,飘带般的触须拂过他站立的地方,缱绻地勾勒出他的身形。

“怎么会这样?”

李问喃喃自语,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

这只栉水母总是那么温顺疏离,不亲近他,也从未表现出丝毫的攻击性。

怎么会这样?

痛苦和怀疑让他无法直视那玻璃后面的海洋生物。

……

幽冥海樽异变箱体栉水母。

这是3号的信息卡上的名称。

她上百条柔美的触须上拥有数十亿个刺丝胞,在受到刺激后会从触须中弹出,不受控制地刺入触碰者的皮肤,毒液可以瞬间使人类心脏骤停,夺走他们的生命。

异变的栉水母拥有近似人类的智慧,深爱着李问,明白自己无法承受他的触碰,愉悦的刺激会伤害到他,所以一直默默地隔着巨大的玻璃注视着他。

她没有感官,却知道他的存在;没有眼睛,但每一个细胞都能感知到他的靠近。然而这份深沉的爱注定无法表达出来。

她没有相应的器官去表达爱意,同时,强烈的毒性让她注定永远无法触碰心爱的人,最终只能将这份爱意变成一个孤独终生的秘密。

她爱慕饲养员胜过自己的生命,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绝对不要碰到他,但这并不包括其他人。

自己深爱的人被取代,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她和饲养员之间的羁绊。

终于,他回来了。

也许代价是她的死亡。

李问隔着玻璃望着那只美丽的栉水母,手指在玻璃板上划过,那些纤细的触须就随着他的动作拂过透明而坚硬的玻璃。

仿佛这样就等于触碰到了她心爱的人。

李问对她的爱慕一无所知,她是那么省心,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也从来不像船蛸少女和海鹿那样寻求他的陪伴。

她只是默默地守护着他,沉默而孤独地在玻璃板后面漂浮,在他到来的时候摇晃着触须,流露出一丝隐秘的羞怯和喜悦。

处死3号对于实验基地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

他们咬牙切齿地向那片广阔的水箱中投放毒液,在此之前,李问第一次打开了箱盖。

栉水母浮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收拢起自己的飘带,确保一点都不会碰到饲养员,将柔软的头部凑了过来。

李问摸了摸她脆弱的伞盖,发现她在颤抖。

飘带在水中轻轻摇曳,带来细小的波纹。

“你害怕吗?”

当然不是害怕。

是强烈无比的幸福。

以及不舍的眷恋。

这是第一次直接接触到饲养员,她颤抖着,控制着自己的触须。

不能碰,不能碰他。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准备执行。”

“开始执行。”

“处决倒计时开始。”

“李饲养员,请你离开培养舱,不要妨碍执行。”

他的耳机里传来执行人员的催促声。

李问闭上了眼睛。

……

栉水母的毒性似乎比他们预想的更加强烈。

第一次投毒之后,栉水母依然在那片水域中漂浮,仿佛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于是投毒次数增加到了第二次。

接着又增加了第三次,毒性等级一次比一次高。

然而三次之后,栉水母虽然融化了一部分身体组织,却奇迹般地适应了那些强烈的毒素。

适应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即使没有经过正式的测试,她也完全超越了基地人员的想象。

她是如此柔美虚幻,又是如此恐怖惊人。

她竟然吸收了那些足以杀死数千立方米内所有海洋生物的大量毒素。

将投放的毒液全部吸收后,栉水母的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她的伞盖上浮现出了白色和蓝色相间的波纹,如同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咒语。

这样的异变让基地立刻放弃了杀死这只实验体的想法,在李问所在的片区展开了一系列测试。

然而,当李问被要求离开那里时,栉水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消沉状态。

她不再挣扎,那些毒液迅速地侵蚀着她的飘带,呈现出融化的状态。

他们惊讶不已,再次将李问请来。当那位男性饲养员站在玻璃外面时,她又变得充满了活力,与那些毒素对抗。

难以置信,他们之前从未想过栉水母这种生物竟然还能拥有情感。

这是A区近期以来最大的惊喜,惊喜到他们虚报了栉水母的死亡,给了宋氏生物一个虚假的交代,然后为这只栉水母注册了全新的编号。

S-103。

……

占据了整整三层楼高度的巨型光屏滚动着,展示出新一轮的人员调动信息。

李问的名字在名单上消失了。

人们猜测是不是因为他负责的实验体伤害了宋妍而受到牵连,被实验基地除名了。

谣言愈演愈烈,甚至越传越真,有人找到了与李问关系不错的艾琳询问她是否了解情况,艾琳只是眨了眨眼睛,让她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终于,有人在几天后再次见到了他。

李问换上了一种新的制服,身份权限从刷卡变成了虹膜识别,进入了那扇密封紧闭、层层设防的S区大门。

艾琳敲门进来的时候,李问正在整理新的办公区域。

她走到李问身边,一边祝贺一边八卦道,“恭喜啊,外面都炸锅了,你都不知道你以前那些A区同事们的嘴脸,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还有人造谣说你给上级送礼了,拜托她们能不能清醒一点,S区是送礼就能进来的地方吗?”

“你跟她们相处得不好吗?怎么都那么见不得你好?”

李问懒得理会她们。

这间崭新的工作室处处透露着防御等级极高的金属光泽,其中一整面墙都是透明的玻璃。

隐秘的钢化纹路后面是一片蔚蓝色的水域。

他的栉水母,曾经的3号,现在的S-103,就在这片水域中自由自在地漂浮着,修长而美丽的触须不时在玻璃上划过,仿佛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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