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问幼年时曾见过人鱼，却因为意识模糊和高烧，遗忘了那条人鱼的容貌。

只记得，那是一个美丽绝伦的生物。

他们乘坐的轮船被巨浪掀翻。

传说，沉船前船员听到了美妙的歌声，全船的人都如同中了梦魇，眼神空洞地从船上跳入海中。

有人惊呼，有人尖叫，有人撕心裂肺地哭喊。

李问坠入冰冷的海水中，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被不明生物拖入水下。

空气中弥漫着可怕的血腥味，他以为自己也会被凶猛的掠食者撕碎吞噬。

然而却看到遥远昏暗的海洋中，有一道瑰丽的身影如同利箭般迅速朝他游来。

它发出了声音，周围的丑陋肉食生物顿时四散逃开。

李问呛了几口咸涩的海水，濒临溺亡之际被人抓住手腕，温柔而强势地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只记得眼前铺展开浅金色的发丝，如同水中摇曳的薄纱，模糊了李问的意识。

偏光的尾鳍划过，如同坠落深海的璀璨星河。

那条人鱼救了他的性命，将他带到一座无人岛上。

在那里，他们度过了冰冷而美好的七天。

人鱼很喜欢他。

第一天，李问昏迷不醒，人鱼便带食物给他，可李问不领情，沉浸在恐惧中，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

第二天，李问开始发烧，陷入高烧，人鱼便心疼地亲吻着他，将食物嚼碎喂给他。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时间在昏睡中度过，他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刻。

第六天，李问在一阵湿润温柔的亲吻中醒来。

她的吻中带着尖锐的牙齿，轻轻地撕咬他耳垂上薄薄的肌肤，引起阵阵战栗。李问以为这条人鱼要吃掉他，顿时吓哭了。

脆弱的人类少年被吻咬后，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印记，如同肉食动物的齿痕。

人鱼痴迷地看着他身上的痕迹，发出愉悦的轻笑，宽大梦幻的鱼尾缠绕着他的腰肢，如同玩耍一般把他拖进了水中。

她以为这样是在取悦他，逗他开心，李问却只感到不适。

是恐惧。

人鱼的喜爱从那双璀璨如宝石般的眼眸中流露出来，付诸于行动。

靠近他，触碰他，拥抱他，亲吻他。

她美得让人心动，却是货真价实的恶魔。

人鱼不懂人类社会中的礼仪，也不懂人类表达爱意时需要循序渐进。

她凭借本能地撕咬他，抚摸着他的头发，甚至为了他整天爬上岸，抱着他如同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

冰冷，潮湿，以及未知的恐惧，日夜笼罩着他。

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里，李问时而被她拖进冰冷的海水中亲吻，时而被她用鱼尾紧紧箍在怀里。

他如同她珍爱的玩具。

死亡的恐惧始终盘旋在脑海中，李问终日提心吊胆，害怕人鱼的尖牙刺穿他的脖颈。

然而，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生。

除了那些齿痕，人鱼将他保护得很好。

第七天，在沉睡中，李问被军方的直升机带走。

她救了李问的命，难以忘怀的记忆，不是吗？

但他却完全忘却了她的容貌，以及所有的细节。

或许仅是因为高烧。

……

从回忆中抽离，眼前的人鱼不知何时抓住了他的衣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修长的手指冰冷而湿润，指缝间连接着近乎透明的蹼，皮肤苍白无暇。

让李问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会说话。

“请救救我。”

略带沙哑的铃音如同吟唱动人的咏叹调。

他立即上前，动作小心地将那条半人半鱼的生物扶起来。

她顺势握住了他的肩膀，动作亲昵，轻轻发出叹息。

散落在地上的鱼尾竟然从中间断裂开来，不远处扔着一条扯断的锁链，昭示着基地工程师的暴行。

李问很震惊，“他们竟然……用锁链穿透了你的鱼尾？”

人鱼的头部靠在他的肩上，似乎默认了他的说法。

她很虚弱，动作轻柔而亲密，湿漉漉的头发贴着李问的脖颈，带来异样的感觉。

李问没有过多抗拒，小心地询问，“你怎么了？还有哪里受伤了吗？”

人鱼闻言微微皱眉，下一瞬间，抬起的手臂上就出现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李问心中一惊，“这么严重！”

慌乱之中，他并没有意识到此刻的举动，竟然被头顶角落里隐藏的摄像头全部记录下来。

“他是谁？”

有人指着监控屏幕，发出疑问。

偌大的观察室里，没有人回答。

特级工程师们面面相觑，震惊于那个恐怖生物首次对人类表现出如此高度的顺从。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自残了。

恐怖的鱼尾实验体，竟然在自己手臂上划出深深的伤口，然后用可怜兮兮的样子展示给人类，似乎在寻求同情。

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突然间，屏幕上的画面被黑白雪花覆盖，如同信号中断。

被她……发现了。

这条人鱼一向厌恶被窥视。

偌大的观测室中，唯一穿着便服的女性冷声说道，“去查查，今天是谁去SP区域投放的休眠剂。”

……

“我抱不动你。”

李问尝试了几次后放弃，对方上半身虽然和人类一样，但是那条鱼尾展开后将近三米长，实在不是他一个男生可以拖动的。

人鱼眨了眨眼睛，银白色的眼眸莫名透出一丝迷茫。

他心中一片柔软，轻轻抚摸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我去找工具，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人鱼很温顺，没有攻击性，也很亲近人，听到这话却没有松开他，反而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手腕。

李问“嘶”了一声，轻声叫道，“有点疼。”

她立刻松手，低头看着他通红的手腕，一脸无辜。

李问忍不住笑了，如同安抚自己的实验体一般，注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安慰道，“我很快就会回来，相信我好吗？”

人鱼的瞳孔微微收缩，犹豫地看着他。

李问与她对视，毫不躲闪。

片刻之后，人鱼终于妥协般地低声说道，“不要骗我。”

“不骗你。”

只是没想到，之后的事情失去了控制。

李问答应去找工具带人鱼离开，却在出来后发现整个S区都被警戒线封锁了。

他顺着大门往外走，却在拐角处遇到了之前让他进去投放药剂的女人。

女人一把拦住李问，看到他如同见了鬼一般，脸色因为恐惧而微微扭曲，

“你没有进去？！”

李问皱起眉头，“我进去了啊。”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