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去往烟熏房的路上,尤金强忍着沉重的眩晕感,失神地走着,就连沿途躲避障碍物都是靠着身体本能。

紧锁的眉头以及那无神的目光,让璀璨的金发也变得暗淡低垂。

战争,作为人类历史进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的存在,与人和恶魔这种善恶分明的斗争相比,战争更多地爆发在人与人之间。

在立场与私欲的左右下,明明是同一种族的人毫不留情地将兵刃和残暴发泄在彼此身上。

道德与底线很难在战争中维持,人性的丑陋也被无限地放大。

人的死亡对于尤金而言早已稀疏常见,毕竟作为恶魔猎人,他见识过太过血腥的献祭,见过太过的猎奇。

他早已经适应和免疫了这些恐怖画面的污染。

所以尤金觉得血腥的战争也充其量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然而,真当踏入战争之中,哪怕是不去参与其中的任何一方,光是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都让尤金这个不过18岁的少年感觉到身心疲惫。

他不是不知道人心险恶,但有些事情邪教徒和恶魔去做,他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做这些事情的是那些曾经可以被称为普通人的存在呢?

战争之下,人心堕落的速度之快远超乎尤金的想象。

就连他们这些人也曾经被疯狂的人们给拦路打劫,甚至要将他们做成肉食果腹。

要真是那些无恶不作的强盗还好,可从对他们的审讯之中,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在战争爆发前只是一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平民。

他们不是没有预料到战争会对他们生活带来的破坏,只是没想到破坏居然会如此的严重。

以至于他们不疯狂就要死,就如同村长他们那般。

他们是可怜人,但同时也是战争中催生的霍乱,放任不管便会将其他人也拉下深渊。

他和夜月倒不用担心自己的存活,因为作为魔力拥有者拥有足够的实力,总是能够从那些在战争里还能够保证自己大腹便便的贵族老爷那赚取食物。

这不得不说,极为讽刺。

可惜的是,有些事情就算是你明知道不对,但却无法去改变。

这不是个人之力所能够扭转的,而是需要变革。

而尤金只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但是怎么做就超出了他的大脑思考范围了。

他只是区区一个恶魔猎人而已,总不能找恶魔请教吧?

他们只会捣乱......想到这,尤金突然看向前方就像是月下精灵般的夜月,脑海中鬼使神差地蹦出来这样一个想法:“这货是不是知道?”

“亲爱的,你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呢。”

就在尤金思索之时,一道悦耳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无声无息,简直就跟幽灵一样。

夜月不知何时从他的正前方凑到了他的身边,那赤红的朱唇距离他的耳朵都快是负距离了。

尤金的表情迅速从原本的沉重变成了淡然,并且向左方跨了一步,远离了夜月。

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在恶魔面前露出破绽,尤其是心灵上的。

“听到这种惨剧,除非身心都变成了恶魔,心里的沉重是难免的。”

直接说自己没事的话,那太过虚假。

尤金选择了承认一部分,掩盖一部分。“尤其......”

“尤其村长他们还是好人。”夜月没有等尤金把话说完,先一步说出了尤金接下来想说的话,同时轻声说道:“而这样的好人却要一步步的堕落成恶魔,最后还被亲爱的给杀掉了呢。这样的一生,啧啧,还是......挺戏剧化的。”

明明前面无比正常的话,但是在最后却来了一个这样的翻转。

“戏剧化?”尤金心中燃起一个小火团,猛然扭头看向夜月,却发现夜月的打扮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让他燃起了第二团火。

夜月银亮的发丝轻轻披散在肩头,身着一件宽松的心理医生专用白大褂,大褂的质感柔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透出一种不经意的优雅。白大褂下,她那光洁无瑕的大腿若隐若现,肌肤如同细腻的瓷器,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尤金透过白大褂隐约能够看到那若隐若现的白皙。

这家伙该不会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吧?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闪过,尤金大脑就开始跳动起了邪念,不过很快就被他给掐灭。

这分明就是白天的时候刚处理完那两个强盗后,夜月穿的衣服,只不过这一次这家伙身上的布料更少了。

不过作为恶魔猎人修炼的定力可不是那么容易腐化的。

外加上,他想起来,在这幅妖娆的身躯之中,住着一个男人的性格。

虽然尤金从夜月这么长时间的表现来看觉得这可能是假的,他知道只要下命令就能够让夜月如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可总觉得问出这个问题的他就输了。

如果说真的不在意对方的话,那夜月之前的记忆是男的是女的应该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他目前也有点排斥知道答案。

......

感觉到尤金视线的飘移,夜月嘴角微微上扬,主动暴露前世的性别以及自己的个性能够让尤金对她的行动保持极大的克制,这样她才能够这般肆无忌惮地去挑拨尤金的心弦。

哼哼哼,沉沦吧,堕落吧,然后当一只听话的小狗狗吧

虽然还想要继续调戏一下尤金,不过现在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是呢,戏剧。”夜月挑起了一抹微笑,轻声说道:“这些人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村民,没有受过教育,也没有魔力拥有者庇护,他们不过是人类群体中极其微不足道的一员罢了。”

“就像是蚁群里最不起眼的工蚁,无论生老病死都是那么的不起眼,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日复一日地做着祖辈传下的工作一直到死。而战争却到来,没有任何力量的他们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就会跟绝大部分的战争受难者一般成为战后受难名单上的数字。”

“可是他们遇到了那些在战争中如鱼得水的邪教徒,并且不仅幸运地没有成为仪式的祭品,反而是因祸得福短暂地获得了活下去的力量。而在这个力量失控之前又恰好遇到了亲爱的你这个好人,你看,这波澜壮阔的一生多么戏剧呀。这可比他们那单调无趣的一生有意义多了呢。”

尤金目光深邃地看着夜月,声音低沉地说道:“看到之前你的作为,我还以为你有所改变了。”

夜月眨了眨眼睛说道:“成为好人吗?亲爱的,想要成为像你这样的好人是比成为一个大坏蛋还要困难的事情。而且,我之前已经跟亲爱的你说过了吧,真善美的前两个字可是和我完全无缘的。”

她将手放于胸脯,月光洒落在她的身上,将那缕缕银丝照得闪闪发光,如同月光下的女神一般高洁,那鲜红的朱唇微微张开:“我做出那些行为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开始变成了一个好人,而是,因为亲爱的你想让我做出那样的事情,所以我才要去做出那样的事情呀。”

又说这种话。

这货该不会来真的吧?

尤金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地看着夜月,没想到这人会如此干脆利落的否认自己的变好,他还以为多少会狡辩一些。

不过,这个恶魔不是应该想办法蛊惑他的吗?

这反而让他有点无所适从了。

在尤金思索接下来要如何回复夜月的时候,夜月这边突然开口道:“马上要到了呢,亲爱的。”

烟熏房已经进入了尤金的视线,他此时也只能放下思考。

白天的时候因为着急将夜月这个容易点燃火药桶的火星子给带走,所以他没有来得及打量这个巨大的烟熏房。

而如今他也失去了看它全貌的机会了。

因为这个烟熏房已经塌了半边,依稀还能够看清楚这个三米多高的建筑的雏形。

黑色的木材零落地散在地上,它们并不是被正常拆下的,更像是被什么庞然大物给撞开。

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的烟熏味,让人不禁想要离开。

尤金脑海中闪过的是之前被他击杀的村长的庞大身躯,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烟熏房是有一个门的,虽然那个门是按照仓库门的规格设计,不过好歹还在人类的理解范围。

估计是那个村长知道自己变异的不可逆转后,便一直待在这个暗无天日,只有黑烟和腊肉相伴的烟熏房里没有出来过了。

而他最后一次出来,最后迎来的是和这个烟熏房同样的下场,那就是毁灭。

没有给尤金为老村长悲伤的时间,在一阵‘咔嚓’声中,夜月已经控制着恶魔之力将那些碍事的废墟全部都给清理到了一边。

尤金看了夜月一眼,而对方则是回了他一个亲切的微笑。

有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说是不舒心那肯定是骗人的,要是她不是恶魔就好了。

也许恶魔也,不对,她之前是人吧,也许等我找到变回人的办法,能够一起变回人的。

毕竟这也是我的心意,她就会这么顺着我的心意去做,不是吗?

尤金自嘲了一下,然后立刻将这个危险的想法给抛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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