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双腿不再疲软，洛茵还是支撑着身子慢慢站起，走到高她一头的狄卡面前，递过手中那枚长宽不足5毫米的数据芯片。

现金这一最基本的支付手段，在177年尚未被彻底淘汰，快捷支付也早在几十年前走入寻常百姓家，而通过数据芯片达到的货币转移，恰好位于两者之间。

“…如果嫌不够，缺多少我之后再往你账户里汇就是了，只要你能救他。”

见他迟迟没有伸手去接，洛茵有些不耐烦地补充了这么一句。

难不成是嫌弃钱太少么。

上次任务的定金——2000匹司，被维斯特以芯片的形式交给自己，也就是如今手里捻着的这张芯片。

余下8000尾款，一般来说，也会在未来几天内抵达洛茵的个人账户，她目前仍未收到这笔尾款。

“你留着吧。”短短四个字，却引得洛茵感到有些意外。

“不收报酬，难道你……”

要知道，除了金钱，其实还存在有某种“特殊”的交易模式。

终止继续下去的意念，洛茵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自己身上。

雪白脖颈之下，深蓝色学生制服外衣松软且亮丽，几小时前激烈交锋的碰撞，不知为何，没在上面存留一点痕迹。

其下方，百褶裙的淡雅中夹藏几丝朴素，仿佛时刻都在沁着与这座城市截然相反，更似少女固有的清香。

可洛茵立刻联想到了另一方面。

自己几年前并非这副模样，即便现在在身份上已是女性，难道真的要遵从这座城市的隐性法则，就此屈膝吗？

就为了那点破钱。

【不行。】

“还是收下吧你，不然我实在不放心，2000匹司，先……就这么定了！那……我等你的好，好消息！”

用劲握住他的手腕，洛茵把芯片强行塞到了狄卡手里，身上的力气随着时间流逝，相比刚醒那会儿，已经恢复太多。

大腿受伤处仍隐隐作痛。

看来，「黯钢」对像自己这种人的杀伤力不容小觑。

好在身体的自我修复没有因此停滞。

放下那些话后，洛茵独自移步至门边，打算离开。

“代为保管倒是没有问题，但钱我是不会收的，洛茵，这不符合我们的原则。”

仅凭这一句话，刚把手放在自动门按钮上，洛茵便怔住了。

【我们。】

狄卡背后，存有不知名的力量，结合先前的信息，完全可以肯定，这家伙真的和“NW”扯不开关系。

也就是说，他刚才的电话，有可能是在跟那组织中的其他人联系。

就为了自己这点事？

居然会主动露出破绽么。

洛茵先前没考虑到这点。

“你们？你的意思是，不止狄卡先生一人在帮我，是这样吗？”

杀手的职业素养理应教会洛茵克制。

也许出于自认早就隐藏好身份，也许想要加速“获得50万”这一终极目标的进度，她还是把这个问题道出了口。

“想要对抗公司，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办得到。”他的回答。

“为什么要对抗公司。”

洛茵尽量表现出懵懂的态度。

她这样做，无非是为了从对方口中套取更多情报。

前提是，近在几米外，这个名为“狄卡”的存在，打心底里信任自己。

“跟攘东、培络有牵连，大部分人都没有好下场，但这种事，总得有人做，”贴在水泥墙边，一股股冰凉透过衣物直达背部，不经意间，狄卡叹了口气，苦笑道，“改天有空的话，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一下，你就知道原因了。”

【就那么直接地跟我说这事？不怕我拿这个威胁你们？】

摁下自动开关，还是那声熟悉的“吭”，门开了。

回头，雾气、灯火迎面而来，走廊以外，尽是兰萨区的凌晨光景。

天远未亮。

天应该是会亮的，在几小时以后。

那不是洛茵应当关心的，作为这座城市里的一员，她现在应做的事只有回家。

“再见，”踏出房门，二月的寒风径直砸向脸颊，这是公寓50层住户不得不品的一环，“学校见。”

…

Δ

单人公寓内，最先亮起的不是其它，又只有那台全息电视。

节目不再是昨日的晚间新闻访谈，凌晨时分，带有血腥暴力元素的动作片占据了矩形荧幕的所有。

没有其他认识的人，洛茵往日那副搞耍也就失去了意义。

褪去伪装。

她很累。

她想睡一觉。

瘫倒在床边，洛茵还未步入梦乡——那暂时的避风港。

滴……

滴……

几声低沉且短促的待机音过后，重新将用户接回智能眼镜端，拨出的电话，终于有了回音。

不得不确认阿米尔的生死情况，这通电话成为了目前唯一的答案。

“是，谁。”

率先保持沉默，洛茵不确定它是否由阿米尔本人接通，可对方的声音已向她传达，那就是他。

还没死在那帮公司狗手里，很好，活着。

“阿米尔，你现在怎么样，安全了吗？”

“洛……洛姐……我该怎么办……我……我没地方可以去了……”

隐隐约约能听到抽泣声。

来自他。

阿米尔到底还是没能长大。

这个将在六个月后满17岁的少年。

被公司追杀，失去了家和安全屋，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我还以为多大事呢阿米尔，你人活着吧，活着就好，那杀手已经被我打跑了，浮空车的事我也已经托朋友去摆平，你现在只要找个地方暂时避避风头就好，诺易区，温特港，实在不行来我这里也可以，就是路上要小心点，多注意注意眼线。”

他需要有人安慰。

“真，真的吗……洛姐你的朋友，靠谱吗……”

洛茵的脑海中浮现出狄卡那副凛然。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清楚。

“那当然！那家伙好歹也是个黑客，不过他的技术嘛，可比你强几百倍呢！人家可是那种瞪谁谁死的程度，黑进公司，帮你抹掉痕迹应该是轻而易举的啦。哎，反正你没事了，我保证，保证，”解释间，困意已然悄悄钻入女孩眼眶，使得洛茵眼皮微微发沉，“总之……记得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继秋走后，她不记得自己跟珂蕾和阿米尔重复过多少遍这样的话。

放以前，这种话不应由自己说出口。

挂断电话，洛茵想要取下智能眼镜。

她开始厌烦这种笨重东西。

装不了植入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只好凭借这些外部设备。

摘下它们前，她注意到了珂蕾的简讯，发送时间是几小时前，自己那时还在烂尾楼里，同那女的对峙。

【洛茵哥，这周周末可不可以抽空来我家一趟。】

又有什么事。

珂蕾一般不会以这种方式联系自己。

除非她也遇上某种难以独自解决的事。

洛茵认为自己能做的，大概率会是前往，帮助，就如同对阿米尔那样。

自从那个人离开后，洛茵便成了她们二人的依靠。

“那么，我又能依靠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