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百名严阵以待的兵士把守着王宫的各个出入口，队伍中还混杂着孪月汗国培育的龙血战马，近两米的战争巨兽不时向夜空吐出白色的热汽。

黑铁大门轰鸣着开启，礼车一辆接一辆地驶入王宫的庭院。形形色色的来访者从礼车上走下，有白袍的精灵、有黑袍的吸血鬼、有生着猫类双耳的兽族、还有被侍从搀扶着的人类老者。

守在门前的兵士半跪于地，他们深知今夜进宫的来访者都是什么样的人，他们拥有同一个尊贵的称号——常务议员。

今夜，上议院的会议就将在王宫内举行。

虽然联合王国名义上的最高权力机关是下议院，但实际上普选议员表决通过的政策和法案，都是由上议院的常务议员们早早拟定好的，普选议员所做的只是投票做选择题或判断题。

上议院没有固定的办公地址，常务议员有若干个开会的地方，根据会议的内容涉密程度，在这些地址轮换着举行会议。

常务议员们依次走进宫殿的会议室，他们中有些人彼此认识，擦肩而过时微微点头打个招呼，随后在各自的座位上坐下。

这间会议室形似半环绕状的舞台，房间中央供人发言，周围的座位一层高过一层。

最上方座位的至高王摇了摇手中的金制铃铛，军人们立刻撤出了会议室，将大门完全关闭，整间会议室一片寂静。

龙王希斯，他龙语名是希斯波雷亚斯，意为龙中之龙、王中之王。七十年前的大战中，往生的火龙王成为了克莉丝的养子，如今继承了联合王国的王冠。

克莉丝死后，路西斯帝国就觉得联合王国荣光不再了，用机械和火药武装起来的南方军队很快就能夺回霸权地位。然而，南陆人不曾想过克莉丝居然将王冠传给了一条龙。

这位龙王登基后就遏制了整个南方的野心。与长生种傲慢守旧的刻板印象不同，希斯声称自己是克莉丝唯一的学生与继承人，他对内镇压派系，对外引入机械技术，培训新式军队。

无论是南陆人还是北陆人，都对龙王希斯心怀敬畏，人们心中的这位铁腕龙王要么孔武有力，要么霸气四射。

可端坐在最上方座位的那位男孩，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头发漆黑，眼帘低垂，神色淡然。那顶凝铸三大王国权柄的冠冕，被他随意地丢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我很忧虑。”龙王缓缓地说，“我们的学者花费整整三十年都没能攻破的蒸汽甲胄，居然在肯特被那些自称互助会的魔族叛党启动了。”

肯特事件，这便是今晚听证会的议题，大厅内鸦雀无声。

蒸汽甲胄的历史并不久远，仅仅起源于三十年前。

当时，路西斯皇室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连年的蝗灾与大旱让帝国人民饱受饥荒之苦，帝都的粮仓也已告罄，皇帝无力向四方施以援手。在联合王国的暗中策划下，王领诸侯决心揭竿而起，反抗皇室，史称“蝗灾政变”。

数万叛军在雾霭沉沉的心脏地平原上行进，白金塔下的帝都近在咫尺。铁蹄踏过，尘土飞扬，遮蔽了皇室绣有黑色太阳纹章的旗帜。

突然间，战马的眼中流露出恐惧，雾气中传来了沉闷的脚步声，放佛钢铁敲砸着大地。

可怖的黑影冲破了雾霭，钢铁的巨人挥舞锯齿状的巨剑，如同死神挥舞镰刀般收割叛军的战阵。那一日叛军几乎全军覆没，这便蒸汽甲胄首次在世人面前亮相。

叛军战败的消息迅速传遍帝国，那些悔不当初的叛徒们要么抽出火铳饮弹自尽，要么携家眷跪倒在白金塔的王座下乞求皇帝的慈悲。

联合王国也为此震惊，一具蒸汽甲胄残骸被送往奥法大学的雾尼研究所，学者们拆解又组装了它无数次，但始终无法攻破是怎样让这台钢铁巨兽运作的。有些精灵学者声称，所谓蒸汽核心带来的动力根本不足以驱动这巨人般的机体，这东西的本质仍是某种魔法造物。

然而，奥法大学的研究持续到三十年后的今日仍徒劳无功，反倒是魔族的恐怖分子率先探寻到了蒸汽甲胄的秘密，这对于联合王国而言无疑是一种耻辱。

龙王的金色双眸缓缓扫视整个会议室，常务议员们噤若寒蝉，他们知道这是在找人问责。

“雾尼研究所，你们应有所解释吧。”龙王如刀般的目光停留在一名精灵身上。

精灵女子沉默地起身。萨莉安娜·维林诺，七十年前追随克莉丝来到北陆的精灵之一，阿格特围歼战中，正是她设计了整个战场的法术布局。

萨莉安娜如今领导的雾尼研究所是联合王国的最高技术机关，成员几乎全部都是精灵，他们只负责进行最尖端的技术与魔法的研究。

“请陛下息怒。得益于肯特事件的顺利解决，我们及时回收了暴动中被启用的甲胄和驾驶员，经过化验分析之后，我们已有新的发现。请我的助手，亲自去肯特进行回收工作的弥瑞尔教授为诸位讲解研究细节。”

萨莉安娜身旁站着的弥瑞尔快步走上讲台，与此同时，投影灯把甲胄残骸和阿佐格尸体的照片投射在白幕上。

“尊敬的各位议员大人，尊敬的至高王陛下，很感谢诸位对我的信任。”弥瑞尔优雅地行了一礼，随后拿出了两根密封的试管。

“我们从奥克驾驶员的血液中，发现了一种从未发现过的物质。而通过对比分析，我们发现这种物质也存在于康沃尔案的血液样本中。这种物质，正是恶魔的脊髓液！”

弥瑞尔激动的声音回荡在整间会议室。霎时间，常务议员们议论纷纷，因为他们都知道，纯血恶魔应当都已经死于阿格特围歼战，这本是历史常识。

只有西比尔差点跳起来骂娘，康沃尔案是克莱尔侦破的，那份血液样本原本应该躺在克俄柏总局证物科的架子上，此刻却出现在了精灵的手中。

西比尔侧过头去，恰好看到亚历山大正在眯眼笑着，那是嘲讽的笑。想必就是身为第二机关首长的他将血液样本交给了精灵，看来他们都是鹰派的人。

“恶魔脊髓液？这东西和蒸汽甲胄有什么关系？”最上层的座位传来了龙王的质问。

“请陛下稍等。”弥瑞尔抬手示意，随即两名白袍的精灵将一张长桌搬上了讲台。

长桌上有一条形似脊椎的蛇形机械，内侧布满了金色的细针。

“我们先前的猜想没有错误，支撑甲胄运作的动力源并不单是蒸汽核心，还有诸位面前的甲胄内骨骼。我们本以为内骨骼只是为了让驾驶员和甲胄进行神经接驳，使得蒸汽骑士的动作更灵巧。”

弥厄尔顿了顿，随后将康沃尔案的血液样本被滴落在蛇形机械上。那机械在接触到样本后，竟然如同活物般剧烈扭动。

“但实际上内骨骼起的是筛选器的作用。只有注射了恶魔脊髓液的驾驶员才能够激活机甲，这就是路西斯皇室雪藏的秘密！何等的亵渎、何等的邪恶！”弥瑞尔激昂地喊道，她的语调中潜藏着煽动。

会议室内一片哗然，没人设想过号称是路西斯帝国科技精华的造物竟然和恶魔之血有关系。

萨莉安娜率先鼓掌，其他议员纷纷鼓掌，他们都承认弥瑞尔的发现是划时代的，北陆再次得以扼住南陆的咽喉。

龙王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做得很好！我宣布即日起设立蒸汽甲胄调查组，全权交由雾尼研究所负责，期待你们的成果。”

“伟大的至高王陛下，”弥瑞尔单膝跪地，语气坚定而诚挚，“这一发现，绝非雾尼研究所的功劳。正是肯特警民与龙卫埃斯刻赖斯的英勇抵抗，才使得这台甲胄免于落入互助会之手。更要感谢克俄柏局的克莱尔小姐，正是这位英明神武的执法人，在暴动中击毙了甲胄的驾驶员。我们早已耳闻克莱尔小姐在处理互助会相关案件中的显赫功绩，特此恳请陛下能将克莱尔小姐调入调查组，相信她定能为我们的调查工作带来不可估量的助力。”

议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弥瑞尔会在受赏时提到一个默默无闻的吸血鬼。只有西比尔知道，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萨莉安娜，你们的责任是为北陆造出自己的蒸汽甲胄，而不是来跟克俄柏局要人！”西比尔起身反驳，她的身影在这群沉静端庄的议员中显得格外娇小，但发言却咄咄逼人。

“弥瑞尔教授请愿的对象是陛下，你有什么资格反驳，给我坐下。”

萨莉安娜的回应同样不留情面，其他议员惊异于这两位不老不死的开国元勋居然如此剑拔弩张。

龙王摇了摇手边的金制小铃，制止了这场即将爆发的争吵。

“那我们不如来听听当事人本人的意见，有请我们的证人——克莱尔·梵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