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头部被视野中迅速扩大的黑色覆盖。视线随之在一瞬遮断,暂时失去认知能力的迟钝身体还未能对眼前的漆黑之物做出任何反应,就如同炮弹般被强行击飞。

仅仅能够想象出这样的光景,自己的身体像是地上某颗轻巧的石子。

从头部瞄准,就这么一气踢飞。

好疼。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不光是狠狠撞到墙壁的背后,整张脸简直像要燃烧起来,震荡不已的脑内更是痛到快要让人想要干脆放弃知觉。

为什么?

我明明是林绛才对啊?你在教室里总是和她高兴地说着话的林绛才对啊?你是喜欢她的吧?你是喜欢这个班长的吧?你是喜欢我的吧?那,那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为什么根本没有看我呢?!

是因为声音吗?因为林绛身为班长不会那样低声又口吃着向你搭话吗?还是因为这里太臭了所以她不会呆在这种地方吗?

身体遵从重力滚落在地,心却被高高吊起。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就是林绛啊?

“......好痛啊。”嘴唇不受控地颤抖,但万幸的是自己还能说话。

比起身体更加疼痛的是我没法得偿所愿的意识——原来如此。

怎么回事,我不是很清楚吗。

没错,他根本不可能来帮助我,这不是很清楚的事吗。

因为,自己现在还不是她。因为,晚了一步的我还没有剥制她。因为,晚了一步的我还没能变成她。

既然如此,失败就是理所当然的,是甚至没能让他看上一眼的我的不对。

哈,何等的失败。仿佛依然有着余裕般,我在内心惨笑起来,随后一边鼓足力气爬起身子,一边艰难地抬头。

好吧,是啊,仅仅身为林绛已经没有意义了,所以即使自己的脸现在已经变成了别的样子也没关系了......屈指可数的好消息。

想要看着他,就算颈骨在痛苦地嘎吱作响,也,想要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依然在原地站立,周身覆盖着浓密到足以让身体轮廓变化的漆黑毛发,空自无物处反射出的银色光芒幽暗晦涩,却不知为何足以盖过天花板上的暖色日光灯。无法分辨出已经埋没在毛发中的五官,或许已经混合成了一片。

那虽然不是我所熟知的任何形象,可他的模样,却让我比以往更加地感到欢喜。

在性质上和我不同,截然不同。

虽然是这样,但你果然也和我一样,是完全的1啊。

“你也......”

突兀地从胸腔的位置伸出与双手同样的粗壮肢体,无法预料的下一击贯穿了我的腹部,击碎脊椎,横向将我钉死在背后的墙壁上。后脑再次重重地撞上墙壁,这次实在是没能违抗自己的身体,我无力地垂下了头。过度严重的伤口反倒产生不出什么尖锐的痛觉,能感受到的只有无可违抗的,自己将立即在此死去的预感。

低垂的视线没法干脆地合上。

凑近了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毛发。

那是一根根簇拥在一道的,闪烁着湿润光亮的,蠕行的触肢。

——生平第一次,想要惨叫出声。

随后,视线又一次被遮断。

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漆黑是这般宁静,这般地,引人发狂。

在死前,我终于感受到了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们的,独一无二的痛楚。

--

二楼的走廊上一塌糊涂,吹飞的碎玻璃一地都是,简直没法让人走路。索薰自然是没空在乎这个,踩着玻璃的碎片急急向着远处就能看出破烂不堪的那扇防盗门跑去。

从进入这栋楼就能闻到隐隐约约的气味,比那种浓烈又干脆的更容易让人作呕......但这好歹说明那小子起码是找对了地方。

就算这样,这也不能成为恶意破坏这栋楼内公有财产的理由,应该说,抓捕寻常的犯人从来不需要用这种方式破门,游戏玩多了吗?索薰一边自言自语地埋怨着少年,一边在门前数米的位置放慢了脚步。向内凹陷到这般地步的防盗门残骸看起来倒真不是什么炸药的作为,更像是被什么尖锐而坚硬的物体捅穿之后再向四周有意扩张的结果。

想到了什么,索薰不由得咬起嘴唇,目光中充满嫌恶。

思考在五秒内得出结果,她从脑后拿下绑住长马尾的发带,随后重新盘起一头长发以便行动。

从腰后掏出早已用惯的64式。

火器固然方便,但在震慑力不足时除了会变成让人盲目自信的累赘外什么都不是,而64式在这样的情况下正是如此——即使如此,索薰也没有更合适的武器,准备不足带来的窘迫使她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祈祷。而在这种情况下叫来增援则是无谓的选项,只会让伤亡在短时间内指数增长,即使问题能被最终压倒性的人数与装备解决,自己要解释的事情也毫无疑问会因此变得越来越多。

那么,只好希望自己能够在最低限度内解决。右手扣住扳机,缓步迈开,重新向着那扇已经失去作用的防盗门走去。

屋内温度过低的冷气与银色的光亮从形状骇人的破洞中渗出些微,索薰将门轻轻推开。

结束之后请个假好好睡上一觉吧。

由于先前的冲击而变形的铰链,摩擦着发出了刺耳而凄厉的长音。

--

眼前的景象让索薰失去了形容能力。

寂静的房间中透着银色的光,少年与少女隔着一根蠢动不止的漆黑肉柱相对而立。

不。

少女的腹部被肉柱整个洞穿并固定在了墙上,面部皮肤则完全剥离。

而已经快要分辨不出形体的漆黑色少年的周身反射着不存在的幽暗光芒,手中紧紧攥着两张腐败的人面。

好痛啊。

少女鼓动着已经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的面部肌肉喃喃自语,痛苦到想要闭眼哭泣,却无法合上双眼。

——好,一如所料的完全失控。

索薰抬手扣动扳机,直指少年轮廓模糊的头部。

火药击发,尚能称作少年之物抽离肉柱向着出膛的子弹横扫而去。两者之间,少年的速度略胜一筹。如同彻底消去了子弹的动能般,肉柱自侧面将其无声地吸入,唯一的代价仅是泼落在地的一摊污浊血液,但伤口本身却近乎即时愈合。

不过是诱敌的尝试,近乎同时的另一发子弹击中水晶吊灯,中央的尖刺借着吊灯的重量,直直向着少年坠落而去。

带着锐利的响声,碎片溅落。少年挥舞着增生的肉柱又一次赶在索薰前将其击坠,其速度甚至让索薰无法目视。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出刺耳的笑声,少年如同嘲弄着索薰身为人类的贫弱般,站在原地挥舞着触肢发出声调诡异的粗重笑声。

但手枪没可能只有两发容弹量。

毫无事前警告,第三第四发子弹命中陷入癫狂的少年的膝盖骨。

银色的光芒化为血红,但少年并没有因为精确射入关节部位的7.62毫米手枪弹失去行动力,而是恼怒地朝着索薰冲撞而去。

地板被踩出蛮力的反作用所致的陷坑,复合板材的碎屑自脚下飞扬而起。

子弹还剩四发,而后备弹夹还有两个......虽然并不能期待自己得到机会换弹的可能性。继续朝着迎面冲来的少年射出两发子弹,随后朝右侧翻滚闪开比自己的子弹毫不逊色的冲撞。

全部吃中,但仅仅是让污秽的血迹变得更加污秽,少年的行动毫无阻碍,在索薰躲过后以恐怖的速度迅速转身朝她追去。

不足四十平方米的四壁中,追逐注定只能再势均力敌地维持数秒。

还有两发,目标是保护最为脆弱的头部。

陷入狂乱的少年以常人无法躲闪的速度向着索薰挥出自己粗长的触肢,距离目标仅有不到三十厘米的空隙,下一次就能将她对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扳机扣动。又一次在近距离吃下足以击穿铁板的动量,尚不能彻底违背力学原理的怪物不得不稍稍减缓速度。

一发。

背靠墙壁,已陷入末路的索薰借着身后的支撑反向跳出两米有余,直扑陷入短暂僵直的黑色死神。

飞起一脚,将正巧隔在两者间的飞散木板踢向对方。

触肢本能性地攒动着将其击碎。

将军。

而她在这绝无仅有的空白之中,借着身体的惯性,将枪口狠狠抵上少年已经面目全非的额头。

既然一开始还是去保护头部的话,那么也就是说并非刀枪不入。

从第一发的试探后,索薰的一切行动都仅仅是为了这最终的一瞬,为了将枪口跨过所有的障碍,为了将子弹确实地送入少年的脑中。

这是她今天最后一次扣下扳机。

贴着手心传来破坏脑组织的声响。

——啊啊,真恶心。

骑在总算倒下的少年身上,索薰一边换上新的弹夹,一边嘀咕着自己自从进入这间公寓就早该说出口的感想。

随后,她继续抵着少年的脑袋,一枪又一枪地,继续打进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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