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本理子的人生中,先前一共收到过两次情形类似的赠票。

巧合的是,这两次都发生在自己的高中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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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的一天,课间时,新本理子正趴在桌上休息。

高中的生活让自己心力交瘁,只能利用课间间隙以求得短暂的休息。“理子,方便打扰一下吗?”突然,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

理子抬起头,并不算相熟的女同学突然像她搭话,这让她难免有些不适应。

“有什么事情吗?”

“啊喏,有一件事情想请你帮一下忙……”女同学的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本来今天约好和绫酱一起去看电影的,但是她临时有事去不了,既然这样的话,我想换一个同学陪我去,不知道你可不可以?”

对方把一封揉得有些发皱的信封塞在了新本理子的手中。她看起来有些紧张,瞪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双唇紧抿,或许是因为突然向平时并不怎么熟络的同学发出邀约吧。

如果是现在的新本理子,毫无疑问会发觉这其中的端倪,但是作为当时的自己,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察觉。

那时候的新本理子,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手中的的信封上。

“这、这是在邀请,我,吗?”

她已经被有人邀约自己这种事情冲昏了头脑,毕竟自己是个有些“特殊”的学生。

“对,没错,就、就是邀请,快、快拆开它吧。”

在同学的催促下,理子拆开了信封,把手伸进信封里抽出了那张“电影票”。

那是一张随手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白纸。

在白纸的背面,还被人涂上了一层厚厚的万能胶,制作这个机关的天才为了避免白纸直接黏在信封上,甚至还将白纸弯曲出了一点弧度,确保直到信封被拆开后,白纸上的万能胶能够顺利地黏在打开信封的人手上。

“哈哈哈哈哈哈!!!”

发出“观影”邀请的女生终于按捺不住,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与此同时,教室的后门处也传来了得意的笑声。新本理子转头望去,几名女生正站在教室的后门处,用高傲的目光俯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又是一个被编排出来的无聊“恶作剧”。对此,新本理子已经习以为常了。

在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中,新本理子冲出了教室。

“叮铃铃……”上课的铃声响起,空无一人的洗手间里,新本理子站在洗手台前,默默地冲洗着自己裹满万能胶的右手。

自己的右手此时已经被万能胶牢牢地黏在了一起,如果强行分离的话反倒会收到更严重的伤害,最保险的办法就是用流动的水慢慢冲洗。

然而,这个方法唯一的问题,就是非常耗时。理子已经可以预见,当自己再回到教室里时,老师那一脸嫌弃的眼神了。

真是奇怪,明明自己都习以为常了,可老师还总是露出那副表情。

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不就好了吗?这是理子最大的愿望,忽略自己的样子、忽略自己的声音、忽略自己的气味、忽略自己的存在,假装这个班上就没有新本理子这个人真的有这么难吗?

不只是老师,理子从内心里也真切的希望,自己能够被那些“同学们”所忽略,不再同她开这些“玩笑”或者“恶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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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现象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的已经无从记忆了,至于起因则颇为荒谬:理子的父亲,在一家本部设立在东炎国的公司工作。

理子的父亲似乎从小就对东炎有着极大的向往,在父亲大学期间就主修了东炎语专业,毕业后顺利进入了一家东炎跨国公司工作。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理子也尝试着掌握了极为基础的一些东炎话。

后来,在高一的学园文化祭上,理子表演了一曲东炎歌曲,在当时收获了同学和老师们的一致好评。

当时的理子没有想到,就是这样平平无奇的事情,竟然成为了自己被孤立霸凌的源头。

不知是从哪里传开的谣言,理子一家都是东炎安插在新瀛洲的间谍,理子的父亲是纯正的东炎人,之所以生活在新瀛洲,只是为了刺探新瀛洲的机密。

完全空穴来风的传言,竟然在同学的口口相传之下变得有鼻子有眼的,进而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同学们霸凌理子的“正当借口”。

或许谣言的内容是什么并不重要,大家也只是想要给讨伐“众矢之的”一个“师出有名”的借口罢了。

总之,从最初的言语谩骂,到偷走破坏理子的文具,再到直接对理子进行殴打攻击。

霸凌的程度一再升级,最为严重的一次,理子被几名女生堵住,带到了存放体育用品的仓库,几人用丢弃在地上的厚毛巾裹着接力比赛时用的接力棒,狠狠抽打着理子的腹部和背部,据说这样的方法,被殴打的人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天如果不是一名体育老师意外来到仓库取物资,理子觉得自己就是死在那里也说不定。

而当被问及为什么会在体育仓库里时,领头的少女一把搂住理子,“老师,我们都是好朋友,在一起聊悄悄话呢,对吧理子。”

少女的头看似亲密地偏向理子,在她的耳边咬牙切齿地蹦出几个字,“敢说出去的话,你就死定了!”

老师一脸狐疑地离开后,理子立马被推倒在地,承受着几名女生的踢踹。

“这可不是霸凌哦,这是好朋友之间的玩笑,是我们和理子酱友好交流的活动。理子酱也这么认为,对吧。”

为首的女生抓住理子额前的长发,把她从地上扯起来,带着狰狞的笑容这么说道。

“不要想着逃跑,你就算转到别的学校去,我也会很轻松的让谣言如影随形。我会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轻手毁掉你的人生。”

“你那双充满着怨念的眼睛,看的真让人觉得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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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感觉到冲洗得差不多了,理子尝试着慢慢分开原本粘连在一起的手指。很幸运,手指一根根被安全地分开了。

理子穿着胸前湿透的制服回到教室,听到声响,班上所有的同学和老师一同望向“缺勤”大半节课的理子。意料之外的,老师并没有露出以往那种眼神,反而是看起来充满了担忧和惊恐。

【自己的脸上和身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理子看向自己的课桌,找到了答案。

课桌上不知道被谁用红漆,涂上了诸如“间谍”、“叛徒”、“你应该去死”之类的字样。课桌的角落里,用小字写着:

“刚刚出门的时候忘记向我问好,这就是对没有素质的渣滓的惩罚。”

鲜红的字眼触目惊心,就像是有人用血泪控诉着自己所犯下的并不存在的罪行一样。理子的情绪终于控制不住,在同学们的“欢呼雀跃”中,理子快步走向自己的课桌,想要抽出自己的书包。她一秒钟都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可是课桌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都没有。

“那个,理子……”

身旁的同学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着理子,指了指窗外。

理子扭过头去,恍然大悟:“原来在这里。”

窗外那棵枝繁叶茂的树上,此时多了些新奇的点缀:一个浅灰色的书包、倒插在树杈间的课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文具袋、还有一个精致的粉色小皮夹——那是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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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理子盘算着究竟该怎么想父母解释为什么这么晚到家,以及为什么书包的背带断掉了。

那是在把书包从树上勾下来的时候扯坏的。

随即,理子突然发出一声苦笑。现在的重点根本不是什么书包的背带,而是书包里放着的东西。

在回家的路上,理子路过了一家五金店,以家里要搬家需要打包为由,向店主购买了一根麻绳。

这种东西真的可以有效果吗?理子从书上看到过,用这个方法的人,最后的样子会很难看。

不过理子也不打算顾忌那么多了,她只知道,自己需要采取一点措施了。

她不是没有想过把这些事情告诉父母,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自己的母亲还好,如果父亲知道了,他那么爱自己,一定会冲去学校和老师大闹一番,甚至要亲手找到那个带头的女生。

可是,那个女生家里权势滔天,听说爷爷是本县的议员,再过几年甚至还能更进一步。这样的家庭和理子的家庭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施加暴行,却没有老师能够出手阻止的原因。

如果自己的父亲真的闹事,甚至造成了什么影响的话,等待着自己父亲的会是什么?

自己的父亲拼搏了这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成绩,如果因为自己的缘故让这一切化为泡影……

理子不敢想了。

本以为自己可以默默承受住这一切直到高中毕业,但是现在看来,自己恐怕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

理子突然想到,如果当初的学园文化祭上,自己没有表演的话,是不是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呢?

一切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所以,就让自己结束这一切吧。

推开家门,母亲马上迎了上来,“理子,今天怎么了?回来得这么晚,书包又是怎么了?”

“抱歉,今天在路上摔了一跤。”

“没受伤吧!”父亲也赶忙迎上来,拉起理子的手。却被她略显强硬地抽了回去。

“我没事,我们先吃饭吧。”

把书包放在一旁,理子坐上了餐桌。

【这恐怕就是自己最后的晚餐了。】理子突然有些想哭,可她坚强地忍住了。然而与以往不同,桌上并没有摆上食物,反倒是父亲从公文包里,抽出了几张文件。

“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父亲把文件摊在餐桌上,“由于公司的业务调整,和我本人的努力。你的丈夫、你的爸爸升职了!从下个月开始,就要前往公司的总部上班了!你们看,这是聘书!”

“诶,那不是要出国吗?”妈妈惊喜的语气里夹杂了几分担忧。

“没错。而且,不只是我,我们全家都要一起去!不管怎么样,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好的不是吗?”

“噢噢噢!”母亲小声的欢呼起来。

可当两人看向理子的时候,原本有些欢快的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他们的女儿静静地坐在桌前低着头一动不动,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脸庞,看不见任何表情。

“理子酱,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舍得新瀛洲吗?”

“都怪爸爸你啦,突然说起什么要搬家去外国这种事情。这么突然,理子一定没有心理准备吧。”

“最担心的还是理子啊,如果我们全家都搬过去的话,理子肯定要在东炎找个学校念书吧,完全陌生的环境啊……而且听说东炎的学校压力比新瀛洲大多了……”父亲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着。

“是啊,而且我和理子也不怎么会东炎话的吧,早知道会这样就应该让你多教教东炎话了。”母亲微笑着附和着父亲的话。

“果然还是太麻烦了吗?算了,我明天还是和领导说一下,要不另请高明吧。毕竟拖家带口的,突然搬去别的国家什么的,实在是是太麻烦……”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父亲收起了摊在桌上的文件。

就在这时,新本理子突然伸出手,“啪”的一声按住了桌上的文件。

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理子的父母都吓了一跳,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儿,此时突然抬起头,双眼噙满泪水,下定了十足的决心似的,用异常坚定的口吻说道:

“不,我愿意去!爸爸,我不怕陌生的环境,我也不害怕学习新的语言。我们全家,一起去东炎吧!”

理子的眼中涌出泪珠,滴落在餐桌上的文件上,浸花了聘书上的文字。

新本理子并不想死,当他看到父亲志得意满的样子,看到母亲发自内心的微笑,一想到自己要是不见了,这一切也将随之而去,她的内心就像被刀刻一般痛苦。

可她有不得不死去,她已经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承受哪怕一丝一毫的压迫了。

本以为对自己的霸凌,就像是恶毒的诅咒一样永无止境,可是现在似乎出现了意料之外的转机。

新本理子没有理由不抓住它。

就像蹁跹在无边黑暗的荒原之中的飞蛾,突然看到微弱的光芒,就算有所顾忌,也会奋不顾身地向着萤火冲去。

离开这里,然后永远不要回来。

颤抖的声音、晶莹的泪珠,伴随着发自内心对逃离的渴望,理子的情感以最真切的方式洒向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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