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钢铁巨城笼罩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机械运转的轰隆声像是旷野上酣睡的巨兽的鼻鼾,巡逻卫兵以十一人为一组的矩形方队,全副武装的在城中巡逻,每隔一刻钟各小队的队长便会在公共频道中报告目前的情况,然后前往下一个巡逻点。

偌大的基地,只有少数几处位置依然亮灯。

刘复生披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坐在轮椅上抬头赏月。这时大门应声而开,邱子幽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看见刘复生坐在窗前,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走过去关上窗户,半是职责半是关心的说道:“你现在身子骨十分虚弱,需要静养,晚上就该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休息,等我过来喂你吃药,怎么还有心思跑去吹风?”

“闷得慌,想呼吸口新鲜空气。”刘复生平淡的回答。

邱子幽无奈的叹气,在他身前跪下,紧紧握住他的双手,非常认真的说道:“有什么想法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可能的满足你,不要擅自做决定让我担心。”

刘复生愣了几秒,很久才憋出一句“抱歉”。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我并没有指责你的意思。”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要道歉,因为我让你担心了。”

“不说这些了,先吃药吧。”

邱子幽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盒子和几盒药瓶,按照白日里医生的嘱咐,为刘复生冲药。

刘复生偏头望着月亮,因为纱布蒙住脸的缘故,此刻无法分辨他的表情,但从那双深邃的眼睛,可见他内心的忧郁。

“说起来相处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来历呢。”刘复生突然开口说道。

邱子幽忙碌的身影明显停滞了一瞬,但很快一切恢复如初。

“你很好奇吗?”

“有一点。”

“那就先把药吃完了,等会我推着你出去转转,到时候再和你说。”

“好,不过不是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吗?我们现在出去不太合适吧?”

“没关系,以你我的权限可以自由在夜间行动。”邱子幽搅拌着融在杯子里的粉末,回应道。

“你也被授予军衔了吗?”刘复生颇感意外的问询。

“是的,不过比你低一级,仅仅是个大校。”邱子幽语气平淡的回答。

“真没想到继我被授予少将军衔后,连你也被授予了军衔。”刘复生颇为感慨的说道。

“先别说这些了,张嘴。”邱子幽端着杯子,走道他身前,命令道。

“我又不是全身瘫痪,自己喝药还是没问题的。”刘复生抗议道。

“别逞能了,张嘴吧,我来喂你喝。”邱子幽态度十分强硬,显然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刘复生无奈的被喂着喝下了药,并好心提醒他:“其实你真没必要做到这个份上。”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需要劝我。我去看你找一件厚点的衣服,然后我们出去走走。”邱子幽生硬的转移话题,走道衣柜前翻找衣服。

刘复生复杂的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邱子幽推着刘复生走在昏暗的走道中,水银般的月光透过一排排窗户洒在地面上,指引他们前进的方向。邱子幽站在电梯前,按下上行键,静静地电梯抵达他们所在的楼层。二人默契的保持安静,不愿打破现有的宁静。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明亮的灯光从门缝中溢出,如同潮水。邱子幽推着刘复生进入电梯,按下顶层层数。电梯门缓缓闭合,狭窄的空间内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我能不能现在就问你一个问题。”刘复生突然开口说道。

“可以。”

“你以前的生活怎么样?”

邱子幽仔细斟酌了一下用词,回复道:“我出生在名门望族,我的父亲是国际上著名的钢琴师,而我的母亲则是一名舞蹈家。我还有一个比我大五岁的哥哥,父母想把他培养成一位钢琴师,但他本人比较叛逆,一心只想玩摇滚乐,最后我的父母妥协了,任由他独自一人潇洒。不过我的哥哥其实人很好,他特别关心我,在我年幼的时候教会我很多东西。”

说到这里,邱子幽的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但他为了掩护我,自己引走了大部分丧尸,现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刘复生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水,轻声安慰:“放心吧,他一定还活着,而且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一定会相遇的。”

“嗯,借你吉言。”

电梯抵达顶层,电梯门缓缓打开,怡人的凉风扑面而来,邱子幽推着刘复生走到最适宜的观景位置。

“继续刚才的话题,能不能着重讲述你自己的经历?”

“我的生活其实挺一般的,不过既然你想知道,那也不是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的父母想把培养成一个舞蹈家,而跳舞也正是我所热爱的一切。我拼命练习,直到十五岁前参加过各种比赛,拿过无数奖项。后来我还参加了几次国际赛事,拿到国际奖项,已经是家喻户晓的舞蹈家。”

转折来了。

“但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毁掉了我的幸福。我的父母在车祸中丧身,而我也受到了严重的创伤,无法继续跳舞,种种打击致使我一度产生轻生的念头,但好在我还有一个默默支持我的哥哥。车祸的那一天他刚好生病在家,因此避免了悲剧。得知消息后,他飞奔到医院,在病床前照顾我,直到我能出院。然后他解散了自己的摇滚乐队,找了一份简单的工作,方便能继续照顾我从悲剧中走出。”

邱子幽停了下来,眼泪从眼角溢出,滑过他那张精致的脸庞。刘复生没有回头,却也能感受到邱子幽的悲伤,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自责的说道:“抱歉,我不该询问你的过去。”

邱子幽擦了擦眼泪,笑道:“没关系,我早已从那段往事中走出来了。”

“如果真的走出来了,那为何又会哭泣。”刘复生在心中暗自想到,并未揭穿邱子幽的谎言。

“不说这些了,我们还谈些别的吧,比如未来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思考了很久,如果未来我能痊愈的话,肯定会加入军队,报效祖国。”刘复生斩钉截铁的说道。

“但我们都被授予军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军人了。”

“是啊,不过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会,从小到大都没打过几次架,枪法也是不值一提,就这么被稀里糊涂的推上了高位,当炮灰都嫌磕碜。”刘复生感慨道。

“不要这么看轻自己,说不定你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优点在等着你自己去发掘。”

“兴许吧。”

这时,一阵狂风席卷,荡开天空中厚厚的云层,显露出璀璨的繁星和圆月的全貌。

刘复生抬起头,被星空的绚丽深深触动,喃喃道:“真美啊!”

邱子幽也抬起头,欣赏这幅美轮美奂的星河画卷。

“你想不想欣赏我的舞姿?”邱子幽突发奇想,凑到刘复生耳边,低声说道。

“可以吗?但你不是已经不能跳舞吗?”

“只是高难度的舞蹈不行而已,而且沾了你的光,那些顶尖医生也为我治疗了身体长久以来积累的病根。”邱子幽解释道。

“原来如此……我也确实很想欣赏你的舞蹈。”

邱子幽站在天台的中央,以星河为背景,以机械运转的隆隆声、凉风呼啸的呼呼声为伴奏,披着黑夜编织的轻纱,踮起脚尖,优雅的旋转,轻盈的跳跃,尽情舞动,抛洒汗水,追忆逝去的青春,寻找记忆中的自我。

又是一阵狂风肆虐,迷乱了刘复生的视线,他揉搓着酸痛的眼睛,再次投出自己的目光,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随着邱子幽款款舞动身姿,飓风仿佛他忠诚的舞伴,完美无缺的配合着他,一支单人舞生生变成了双人舞。

邱子幽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舞蹈中,十分卖力的追逐当初被称为天才舞蹈家的自己的身影。即便体力耗尽,旧疾复发,他也并未倒下,咬着牙也要坚持完成这最后的环节。

他的舞姿愈发狂放张扬,即便是对舞蹈一窍不通的刘复生也看出了其中蕴含的执着和不羁,他是在嘲笑死神当初未能收割他的灵魂,并向悲剧的命运宣战。

一舞终了,邱子幽向唯一的观众鞠躬谢幕,他猛然抬头,整张脸早已被汗水浸湿,但他依旧有余力朝刘复生傻笑。

刘复生被他的笑颜打动,忽然明白了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举动,如果是为了博取美人一笑,他肯定会比对方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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